第二日上午，便須搭車到機場。父親因為事忙，本已說定不送我。但他終於不放
心；頗躊躇了一會。其實，我那年已二十歲，既不是國民黨里長也不是柯文哲的小孩，是
沒有什麼要緊的了。他躊躇了一會，終於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我兩三回勸他不必去，他
只說：「我OK，你先滑！」

        我們過了馬路，進了機場，我買票，他忙著照看四周，叫我不要在網路上亂寫。
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非發FB不可。他囑我低調一些，夜裡要警醒
些，不要讓人嫉妒；。我心裡暗笑他的迂，他們只是白色巨塔下的小小螻蟻，再怎麼嘴直
是白嘴；而且我這樣有台灣價值的人，難道還怕五毛亂噴麼？唉！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
太聰明了！

        我說道：「爸爸，您回去開會吧！」他望機外看了一看，說：「我拿幾本規定來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看那邊海關的柵欄外有幾個發文宣的等著旅客。走到那邊櫃
臺，須上下樓梯，須跳下去又爬上去。父親最近真的累，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我本來要
去的，他不肯，只好讓他去。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
跚地上下樓梯，他傴僂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眼
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乾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
了沉重的法規望回走了。過來時，他先將法規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法規走
。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將法規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
，心裡很輕鬆似的。過一會說：「我走了，符合規定就好！」我望著他走出去。他走了幾
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沒什麼人出國了！」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叢
裡，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近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抗疫任務，一日辛苦一日。我出國後，他寫
了一封信給我，信中說道：「我身體平安，惟一切符合規定，蜚長流短，諸多不便，不過
只是小波浪。」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被五毛柯糞扯後腿的背影。唉！
現實世界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