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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為 dinos 轉寄自 ptt.cc 更新時間: 2013-06-11 18:06:30
看板 Warfare
作者 kau76901 (KAU)
標題 [心得] 蘇聯空軍二戰飛行員老兵訪談錄
時間 Tue Jun 11 17:10:58 2013


Sergei Isakovich Nasilevec
謝爾蓋˙伊薩克維奇˙納西里維克於2010年接受的採訪
蘇聯空軍中尉 戰鬥機飛行員 6架擊墜

http://mig3.sovietwarplanes.com/pilots/nasilevec/nasilevec.htm

問:請作個自我介紹吧。
答:我叫謝爾蓋˙伊薩克維奇˙納西里維克。我出生於1919年3月19日,於烏克蘭察多沃村,切爾尼戈夫區。那村子其實還挺大的,從頭到尾有12公里長,大戰開打前村子裡分為12個集體農場跟兩個大區。之後他們又把那村子整合成六個區...總之那座村子真的很大。但是現在嘛...我女兒前一陣子帶我回去故鄉看了看,村子裡一般的屋子成了空房,沒人對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興趣,一棟屋子只要一百盧布,可沒人會想去看它一眼。甚至連我小時候唸的學校,也只剩兩個老村民還記得了。德國人打進來燒了我的學校,但是學校外的樹還留著。現在我的故鄉只剩當初一半的人口
,而且一個小孩也看不到。我已經91歲了,很少有人能像我撐到這把年紀的,或許我是最後剩下的一批人...

http://mig3.sovietwarplanes.com/pilot... Sergei Nasilevec was born.jpg
[圖]
 
納西里維克故鄉的老家,他就是出生在這棟房子裡

再看看村子外的田野...老天呀,麥子沒人理卻長的都比人還高了,而且沒濕也沒倒。但是現在(2010年)我們吃的麵包卻貴死人了...想當年,我父母親都是農民,我還記得童年的一切回憶。當列寧開始搞新經濟政策時我爹開始作起了小生意,他會剝下羊皮然後賣給政府,以此賺錢。如果沒錢的話,他們會派人來給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付帳給我爸媽。我還記得家裡有兩個超大的穀物儲槽,高到我伸手碰不到穀物堆積的頂點。革命後我家被新政府認定是貧窮的勞農階級,實際上我爸自己是擁有三公頃地皮的自耕農。不過在他們開始搞集體農場之後,我爹就立刻被捉去關了一年。

問:為什麼?

答:在政府決定要搞集體農場之後的一次人民大會上,村幹部對大家宣布:所有人把你們的土地面積公布出來上繳,我們要把這些地集體農場化。我爹對那個村幹部罵了回去:先把你有多少地老實公布出來,我才願意跟你報地皮。只不過是講了這一句而已,我爹隔天一大清早就被抓走了,我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他因為反政府煽動罪被囚禁一年。往好處想,我爹在勞改途中學會了木工...他回來之後就懂得怎麼作牛車的車輪了,他也幫人作些馬車、圍欄什麼的東西。我爹放回來之後,就在一家木工作坊上班,而我的兩個哥哥,他們分別出生在1905跟1912年,會來幫他的忙。

問:你爸被抓走是哪時候的事?
答:1933年。那時候烏克蘭鬧大饑荒,死了差不多有一半的人口。

問:你能多講些烏克蘭大饑荒的事嗎?
答:我好不容易撐過去了,那是1933年。
當時,在集體農場工作的人可以得到穀物配給,但當時所有東西都要上繳給政府,政府再統一整理後發給我們,那年政府卻甚至連我們播種用的種子都沒配給下來。烏克蘭政府的一些官員稍後為此遭到處刑---科西爾(Kosior)、彼德夫斯基(Petrovskii)、波茨雪夫(Postyshev)等的,但他們只不過是蘇聯政府高層指定的替罪羊。大家都知道這慘劇是莫斯科當局造成的。在那之後赫魯雪夫被指派來擔任烏克蘭行政長官,可我有點不記得他到底是在這之前還之後升官去了莫斯科...總之我記得的是當年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人們像行屍走肉般的活著...而像我這些男孩們,
大清早牽著馬兒去喝水吃草,天亮之後就牽馬回到集體農場開始工作。有個老好人,安德烈˙科茲揚卡爺爺,他總是帶著一條拐杖在森林裡散步,我們經常跟他聊天。

有天,爺爺路過看到我們說:孩子們,你們要去牧馬呀?
我們說:是啊,老爺爺!我們會把馬一匹不少的帶回來。
爺爺笑著答:好、好。


半個小時後,我們被一群孩子們追上,他們大聲告訴我們:安德烈爺爺死啦!
我驚呼:怎麼可能呢?他剛剛還經過我們身邊,跟我們講話,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死了呢?那還真是非常艱困的年代。我阿姨那年去了伊爾庫次克,我們在那裡有一整個大家族的親戚,但他們全死光了。我的表親,還有更多家人們...不過我活了下來。

問:你在哪裡唸書呢?
答:就在我老家啊,那裡有七所學校呢。

問:那你何時畢業的?
答:我在1935年結束了學業,並搬到索慕斯卡雅區的蕭士卡,那裡其實離我老家不遠,跨過傑斯納河就到了。我隔壁鄰居跟他的女婿在那工作,所以我借住他們家裡。透過共產主義青年團的安排,我在那裡成為了一位木匠學徒,並到六號工廠的木工部去上班。六號工廠是蘇聯唯一一個生產底片用來攝影的廠房,蘇聯第一部電視劇偉大公民(The Great Citizen)就是用我們製造的底片拍出來的。我們那時也跟美國人作生意,也為他們拍攝影片,像是空拍地球---我們可是用上了最高級的底片啊,成交。就是這樣,我們接美國人不要的工作,然後賣給他們滿意的作品。

問:那你何時轉職的呢?
答:我一邊打工,一邊在莫斯科大學半工半讀。因為知道我在唸書,共產黨給我免費在莫斯科安排了一種"優質套房",這是給最優秀的勞動者專用的。我得到了一間這樣的房子,就在紅場旁邊的一棟公寓裡。你看這張照片,我臥在沙發上這張的房子就是我在莫斯科的住所。這張桌子是他們特別為我訂製的...如果我沒有在飛行俱樂部的夜間課要上,那我多半都會晚上回到莫斯科的家裡睡覺。

http://mig3.sovietwarplanes.com/pilot... Shostka Film making Plant.jpg
[圖]
 
納西里維克於莫斯科的政府配房中攝影

問:你說你加入了飛行俱樂部...
答:對啊,我在工廠上班一年後,隔年我就加入了飛行俱樂部。當時整個社會都很流行"變成飛行員上天"的念頭,大家都想擠進去。在我那年頭,年輕人都想盡辦法加入海軍、空軍,但到了現代嘛,大家都滿腦子歪腦筋想著怎麼逃避當兵了。我年輕時也想著要加入空軍,所以也試著申請參加飛行俱樂部。他們審核了我的文件,檢查我的身心健康,一切都很好,他們也沒提起我那個曾被勞改過的爸爸。但最後飛行俱樂部的政委告訴我,我太矮所以不能參加。

那個政委是個高個子,他說:孩子,告訴你媽多給你餵點馬鈴薯,這樣明年或許你長得夠高了我們就會讓你加入。

我帶著滿眼眶的淚水走回了我的套房,公寓裡跟我一起上課的朋友們鼓勵我:怎麼回事?別哭了!朋友們給我一張信籤,叫我寫信去跟國防部長伏羅希洛夫元帥陳情。

很難想像的是,兩星期後元帥親自回信了,而飛行俱樂部的人也收到一封元帥手令的拷貝,所以飛行俱樂部的人這次把我迎接過去讓我加入。我還記得信差把元帥手令交給我時,命令道:請在以下時間地點抵達報到!

於是我立刻停下了原本的工作,興沖沖的打包前往飛行俱樂部。

那位拒絕我的政委站在門口歡迎我,他來向我握手,看著我微笑道:好小子,可真煩人呀。
我回答:我煩你,是因為我想學飛!
政委道:好極了。但你到底是怎麼接觸到伏羅希洛夫元帥的?你在莫斯科有什麼關係嗎?
我回答:沒啊,我只不過是寫了封信...
政委道:是啊,元帥也寄了封信給我們。好,如果你這麼熱愛飛行,我就把你送去卡科夫同志的班裡上課吧。

卡科夫是一位優秀的技師與飛行教練,有名的王牌闊日杜布同志也是他的學生,是比我早一年畢業的學長。講到這裡就想起闊日杜布也死好久了,三次蘇聯英雄,真漢子。我在教練指導下飛了45次U-2偵查機之後,通過了單飛考試,從飛行俱樂部畢業。當時有個來自傲德薩的政委來給我考試。

問:那是西元幾年?你受訓多久啊?
答:1937年。所以說我差不多學了一年怎麼飛行,我們是在36年秋天開始學飛,37年春天畢業的。那個傲德薩的政委來作畢業考時我因為扁桃腺發炎所以正住在醫院,我一生病就被救護車從工廠接到了醫院,政委原本是來我上班的工廠找人,卻發現我不在那裡而輾轉到了醫院。醫院設備很糟,當時很多人生病所以沒病床給我躺,於是我就被扔在一張長椅上無人聞問。如果政委沒來的話,我搞不好就要死在醫院裡了。

那時我聽到有人大叫:有了,我們的駕駛員在這!
政委問:你還好嗎?我喉嚨痛得開不了口,無法回答他。

政委看我這般病重,回過頭痛罵醫生:你知不知道這個病患是什麼人?他是個天殺的飛行員啊!國家花了不知幾千盧布訓練他,你們這是想把他治死啊!我過兩天會回來,你們得提供他最好的醫療照顧,如果我回來時他還不能自己站起來走路開口,你們就會有大麻煩了。

就在政委走後,我很快就被挪到一張新清出來的病床上,我的脖子被好好包紮敷藥,他們也開了好些藥給我(當時還沒有抗生素)。我要什麼吃的,醫院也言聽計從。兩天後有個汽車駕駛兵來了,他命令醫生給我穿戴整齊,送我坐上車,帶我去考場。

問:這麼說那段日子裡,你同時在工廠裡上班、去大學上課、還在俱樂部學飛。
答:真的很多事要做呢,所以我累壞了。那時會生病也是我把身體操太兇了的緣故吧。

問:你是怎麼知道有飛機的,你又是為何決定學飛呢?
答:我在10歲時,那年春天天氣甚好,我從學校放學回來到家裡的花圃去,因為我很喜歡園藝。那時來了兩架飛的非常非常低的飛機...我在那之前從未看過這玩意兒。那些飛機飛過了村莊,又在我們頭上繞圈,一圈又一圈...我看著飛機盤旋,心裡想,我們在地上爬時卻有人在天上飛,這羨慕的感受大概是我決定學飛的契機吧。到吃晚餐的時候,我才聽到家人說那兩架飛機一架摔在七公里外,另一架在八公里外的朗達卡村著陸了。

在傍晚有兩個飛行員來到了我們的村莊,他們用這裡的電報機向莫斯科報告了摔機意外,隨即馬上就有政府的特務來把他們接走了...你猜怎麼著?那兩架飛機是滿載著錢飛往基輔的運輸機。莫斯科派來的特務搜尋飛機殘骸,並找出那載錢的箱子帶走。當我們的村人得知真相也跑去挖寶時,他們罵道:我們找到了殘骸可半毛錢都沒找到!幹...

問:那你的第一次飛行印象如何?像我第一次飛根本是場惡夢,因為為我暈機暈得厲害。
答:我覺得很好啊...教練帶我飛過城市,我在飛機上看的非常開心。噢,下面的景色多漂亮啊,我決定了,我一定要學飛。小孩子們都會說,你將來要當飛行員還是當醫生...我一坐上去飛機就堅信不疑的決定了。

問:你在飛行俱樂部有得到什麼特別待遇嗎?
答:我有拿到一個俱樂部送的水壺,而且我們每次坐飛機上課之後都會得到一頓免費的大餐。

問:你在飛行俱樂部有飛行服嗎?
答:當然啦,這也是免費的。

問:那如果一個飛行俱樂部的學生沒辦法繼續學飛,那他會不會在離開時被收回這件飛行服...
答:不,從來沒這種事情。即使沒通過考試的人也不會被趕出飛行俱樂部,他們會被分發到地勤維修單位工作,並持續學飛,等他們覺得自己準備好時就可以回來當飛行員。

問:那我們回到那個傲德薩政委帶你去考試的事吧。

答:其實我在去考試之前,我們俱樂部的長官有向考官作過一番威脅。
他說:你知道,這學員是伏羅希洛夫元帥的人,元帥同志很看重他的命運...

不過不管怎麼樣,我覺得我自己飛的還不錯,五級分裡我拿了五分滿分。但是這考試根本就是場騙局,因為我們這一班同學六十個人全都滿分,我們被分發到傲德薩當地一所訓練基地,那所學校裡沒戰鬥機可開,是專門訓練暴風雪(IL-2)飛行員的...所以幾乎所有人都從那裡翻牆逃學了。

我也逃了,我逃回烏克蘭老家,老爸看到我非常憤怒的責備:搞什麼鬼,你不是很努力唸書的嗎!
我回答:反正大不了就去陸軍當兵,反正我也快到徵兵的年紀了!

問:你們從飛行學校逃學難道沒受任何懲處嗎?
答:沒。我們甚至沒被問起過,我們逃走了,就是真的拋下一切逃走了。

問:也沒留案底嗎?
答:沒案底。因為文件都還在我們各自的身上。

問:你們根本沒開始作訓練嗎?
答:我們到那基地時,就立刻曉得被耍了,這像是你被請上台領一個不存在的獎一樣。我回家宅了一個月或一個月半吧,我就跟其他同鄉的朋友們一起被徵兵了。我被分發到空降兵(VDV)去,我們被帶到基輔受訓,然後分發到利沃夫。那兒距離波蘭只有一條國境線之隔,隨即我的單位跨越了桑河,參加了1939年在波蘭的行動。

問:你覺得當地人怎麼看待你的?
答:前波蘭嗎?我覺得棒極了,我在投宿的旅館附近與波蘭姑娘們唱歌跳舞約會,我看不到什麼不好的地方。

問:你的感覺就只有這樣嗎?你不覺得自己是個佔領者嗎?
答:沒,我從不這麼覺得。我還在波蘭與我以前的老同學,菲德爾˙菲德科夫重逢了---他後來去大學上了些關於國際關係的課程,所以當時在波蘭搞情報。我當時在一座波蘭村莊裡閒逛,然後注意到一群穿的完全不像我們這一邊的神秘士兵,我認不出敵我,直到看到我同學的臉,才發現這就是了。

在波蘭我駐紮了半年左右,然後又服役了快一年,直到他們發現我曾經是個飛行員為止。打完波蘭之後我們被派去幫助摩達維亞,我的傘兵旅跳傘在布爾格勒,以切斷羅馬尼亞軍隊的後路。當時羅馬尼亞人搶走了摩達維亞所有的豬羊雞等牲畜,想把它們裝上車通通帶回家。羅馬尼亞的國王與莫斯科的史達林談判時,傘兵旅在傲德薩整裝待發,等著史達林一聲令下我們就出發行動。但是那次跳傘是次大慘劇,我們的機隊碰上強風,根據教範來說我們是不該在那麼惡劣的天氣下跳傘的。

不只是我自己這麼覺得而已,事實上我們旅在那次跳傘時一口氣傷亡了超過半數的部隊。我著陸時摔得很疼,要不是有頭盔保護很可能就一命嗚呼了,當時強風把我刮向一座村莊,我被捲過樹叢刮掉了一些手上的皮膚,然後在一棟民宅的屋頂上著陸,並且滾落到地上。因為摔得太厲害所以我當場撞暈,摩達維亞人把我帶去了醫院治療。

有一對當地人的少年少女來探望我,當我醒過來時贈送給我杏子...原來我們跳傘那時正逢當地的收獲祭。接著他們告訴了我關於我跳傘後暈倒,以及被送來醫院的事。我醒來瞭解狀況後立刻跑離醫院,找回我的原單位。我們那跳傘一口氣損失了超過一半的人,像是是330師的參謀長跟副參謀長都跳沒了...除了少數人死亡,多數人主要是肢體跟頭部輕重傷。總之,我們雖然跳的很爛但總之是完成任務了,羅馬尼亞掠奪者從摩達維亞逃跑,他們被迫放棄一切戰利品。稍後我聽說摩達維亞人為了搶奪分配那些羅馬尼亞軍扔下的戰利品而大打出手,他們大喊著這是我的、我的!但
牲畜上又沒寫字,誰知道是真是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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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傘後負傷的納西里維克攝於醫院

問:那你在跳傘行動中配備著什麼武器?
答:PPD,迪格切雷夫衝鋒槍。

問:你跳傘是帶著武器的嗎?
答:當然要帶著武器。我們空降軍的規定是全副武裝跳傘一次加給50盧布,沒武裝只能領25盧布。

問:你們多久跳一次?
答:我印象中是一個月跳兩次吧。但有時候我們會加強訓練,一個月跳四次。我那時過得可快活了,第一次放假時帶著75盧布去基輔大玩特玩一場。簡直活得像國王!

問:那你的PPD衝鋒槍是用彈鼓還是彈匣的?
答:彈鼓,就圓圓的那種...1940年時還沒有彈匣嘛。當年PPD配發的也不多,大部份我的同袍都拿卡賓槍。我的彈鼓會綁在腿上,或掛在胸前。

問:你有幾副降落傘?
答:兩副,當然要兩副。一個是戰鬥用的大降落傘揹包,一個是胸前較小的副傘。

問:1939~1940年間,蘇聯與芬蘭爆發了蘇芬戰爭,你對此有瞭解嗎?
答:我雖然在這段期間被徵召入伍,但被派去完全相反的方向(波蘭、摩達維亞)。上級從未告訴我們關於芬蘭的戰況。

問:那是什麼使你二度決定成為一個飛行員呢?
答:再度飛行啊...天啊,我有些不記得了。我檢查一下我的兵籍簿,我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朋友,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總不能記得每件事嘛?

問:這上面寫1940年五月你被分發到...
答:史達林格勒戰鬥機飛行員學校。

問:那你為什麼會被送到飛行學校去呢?
答:在那次失敗的跳傘後,我的傘兵旅被調回基輔附近的波里斯堡駐紮。我在當地的軍醫院養傷痊癒時,被長官叫到了辦公室。

長官說:我們決定把你送回學校。
我問:什麼學校?
長官答:他們說你似乎曾經是個飛行員不是嗎...

http://mig3.sovietwarplanes.com/pilots/nasilevec/Sergei Nasilevec in 1942.JPG
[圖]
 
1942年的納西里維克少尉

問:所以你就在1940年五月立刻調去史達林格勒學飛?
答:對,因為學校裡已經沒剩下的U-2了,所以我們立刻從I-16波利卡波夫開始學起。

問:那你會喜歡伊薩克(笨驢---飛行員們稱呼I-16的外號)嗎?
答:我們有一堆飛行員開I-16時摔死了,那是架很搞怪的飛機。戰鬥飛行學校的教官,在我們畢業時這麼說:如果你學會了怎麼開I-16,那你就會開全世界所有的飛機了,因為I-16是地球上所有飛機裡最搞怪的一種。在學會怎麼降落I-16之後,你不可能不會降落其他種飛機的。

問:那你有開過契卡(笨鵝,因I-153的海鷗翼得來的外號)嗎?
答:當然有,它開起來感覺跟I-16一模一樣,你甚至可以同時學開這兩種飛機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問:你一點也不覺得同時開兩種飛機混亂?
答:不會啊,我不覺得。I-153比I-16輕得多,比起I-16很難正常降落而言要好上手。開I-16要比開I-153更隨時提高警覺保持警戒...

問:你的兵籍簿上寫著,你一直持續受訓到1943年6月才派上戰場?
答:對,我好幾次想請纓上陣,但都沒被批准...上級告訴我們,我們還得學習開新裝備。

問:你從戰鬥飛行學校畢業時累積了幾個飛行時數?

答:差不多250小時,不會比這少了...

問:你是怎麼知道戰爭爆發的?
答:在從戰鬥飛行學校畢業的那天,我們已經得到了命令,要被分發到各自所屬的單位。我們收到了新的西裝,兩件軍禮服,一件軍營用一件假日用,新床單,幾乎什麼都有了。

畢業旅行是去伏爾加河畔開派對慶祝,我們從史達林格勒搭著渡船渡河,在那裡有間大舞廳,大家在對岸玩的開心無比。但突如其來,在不到中午十二點時我們收到了警報。警報!所有飛行班學員,立刻回校報到!

回學校,好吧,我們沒人反抗這命令。大家整隊坐上渡船,但渡船一過河時,軍官就通知我們:外交部長莫洛托夫方才已經在廣播中宣布與德國開戰!我們又被叫回學校,新的西裝與禮服都被收回,接著是在學校裡再教育...

問:你以中士的身份從飛行學校畢業,但在前往第一個新單位前又被召回學校,當時是怎麼回事?
答:是啊,我們被叫回學校,然後長官通知我們會有新機種。一星期後,我們收到了一架全新的Yak-1。

校長集合大家訓話:同志們!我曉得你們現在已經不是訓練生,而是飛行員。接下來你必須熟悉這種新型機,遺憾的是我們學校目前只有這一架可以練習。

我覺得背脊發涼,我從沒見過Yak,而且它又是單座機,這意味著你上天時是孤軍奮戰...校長繼續說:我將會向你們示範如何操作這架飛機---待會我要操縱它飛上天,在這附近繞繞,然後降落,告訴你們如何駕馭它的技巧。今天你們會操縱它起降,一個個接在我後面輪流來...

我是第三個輪到的。我們後來差不多每個人都飛了10次的Yak吧。

問:那你覺得Yak-1飛過之後,跟I-16比起來感覺怎麼樣?
答:超爽的。特別是在那笨驢之後...(煙)我覺得駕駛Yak-1降落,就像彈吉他一樣優雅輕鬆。當然啦,因為飛機不足所以我們還是在用I-16訓練。

問:那你的訓練學校也疏散到後方了嗎?
答:我的學校於1941年撤往後方,當時是羅斯托夫淪陷,天氣還正熱的夏天。飛機早在更久以前就被轉移了,我們這些兵員,就搭渡船橫越伏爾加河抵達對岸的巴斯庫察,再搭火車前往車理雅賓斯克,最後抵達庫斯坦奈鎮。那鬼地方位於哈薩克斯坦,在陶伯爾河畔。

大家都想急著上前線殺敵,但司令官卻揮舞著拳頭制止我們:你們就算準備好了,也得等待命令!各位是祖國的預備隊!

接著我跟另外五位同學完成了訓練,我們從哈薩克被裝上火車運往莫斯科。在那裡我們被分發到烏克蘭第三方面軍,於是大家從莫斯科一路走到德多維奇的基地去,那裡位於第聶伯城附近,德軍前線當時還在扎波羅結一帶,但是他們已經開始朝我們推進了。

問:那已經是1943年了?
答:對,1943年六月,正值庫斯克會戰。

問:你的所屬單位是?
答:第三烏克蘭方面軍,161戰鬥機團。簡單明瞭,不帶近衛頭銜。

問:你當時仍是士官嗎,還是已經升上了軍官?
答:軍官,空軍少尉。

問:你加入你單位時,感覺如何?
答:我們來到團部報到,團司令打開信封檢查我們的個人檔案。他看完我們的資料確認無誤後,就開始分發我們,你去第二中隊、你去第三中隊...

而我被分發到第二中隊。我的中隊長是安德留先科˙亞力山大˙米托方維奇上尉(Andryushenko Alexandr Mitrofanovich),他來自伏羅希洛夫格勒,是前民航機駕駛,一個優秀的中隊長,也是好人。然後他的副官是寇涅夫˙米海爾少尉(Korneev Mikhail),他來自莫斯科。在戰爭結束後這人升到上尉,但這傢伙基本是個王八蛋...所以戰後他因為某些原因被逮捕並剝奪了所有榮譽。

問:那你的團司令是誰?
答:帕維爾˙卡夫塔諾夫(Pavel Kaftanov)。他比我燒傷的還嚴重,這事是怎麼發生的呢,我們161團在當時受到了嚴重的損失,只剩下少數飛行員倖存,但是前線依然需要我們上陣戰鬥。於是團司令決定親自上陣,某天他帶著兩架戰鬥機出發,回航時每一架都嚴重受損,但沒人掛掉。當團長把他的戰機降落時,起落架卻沒有打開,他只得用機腹迫降,但他的機翼結構已經被重傷了,所以他的飛機滾了好幾圈並且燃起熊熊大火,火勢猛烈到我們無法靠近救援。

我還記得當時我正要把降落傘包裝上我的座機,並要組織掩護飛行在他們的四機編隊降落時保護好機場,但在團長的飛機著陸並爆炸時,我就立刻拋掉手邊的工作,大家都試圖跑向團長機的殘骸,卻因為劇烈的彈藥二次爆炸而逼得所有人臥倒。我們被困在地表上等著子彈從頭上掠過,並且瘋狂的試圖爬近不斷爆炸的團長機旁幫助他脫困。直到火熄滅了之後,我們才靠過去,抬起機身殘骸,接著他不可思議的從著火的殘骸裡自己爬了出來。

厚重的皮夾克從大火中保住了他一命,可他的臉部卻不能免於火傷,他整個鼻子都被炸飛了。團長在這之後差不多後送了四到五個月,大家都覺得他死定了...但在大家都這麼想時,他康復回到了團上。團長動了個手術重建顏面,他被炸飛的鼻子如今補上了一個塑膠製的新鼻...

(1944年8月6日,帕維爾˙卡夫塔諾夫上校,與他的僚機波里斯˙科別捷夫駕駛著兩架La-5,奉命攻擊一隊被12架Fw-190掩護下,想要轟炸蘇軍渡河點的4架Ju-87斯圖卡。卡夫塔諾夫成功的擊墜斯圖卡小隊長機,導致其他三架斯圖卡投彈失去準頭保住了渡口,並在隨後的纏鬥中擊墜兩架Fw-190,但兩架La-5都被護航機打成大破。卡夫塔諾夫降落時失敗摔成嚴重燒傷,他隨後被送往列寧格勒醫院,並一度被當成屍體埋進了棺材---直到第14航空軍司令祖拉列夫將軍親自下令重新驗傷,才發現卡夫塔諾夫仍未死去。卡夫塔諾夫在治療後回歸前線,並一直服役於蘇聯空軍中直到
1959年,以少將軍階退役。)

問:你的小隊長是誰?
答:我跟我的長機兩人都是新來的,他名叫維克特˙菲鐸謝夫(Victor Fedoseev)。我成為了他的僚機。

問:那是怎麼決定他是長你是副的?
答:大概是團長覺得我看起來年紀小,他比較成熟所以這樣決定的。但是老實說,戰鬥時這沒太大差別,當維克特進攻,我就要掩護好他。當他進攻完之後輪到了我,那他就得掩護我。所以我覺得基本沒差。

問:所以你的長僚機組合是比較流動的?
答:對、對。

問:你下部隊時,配備的機體是La-5還是La-5FN?
答:La-5FN只有在快終戰時才出現吧。

問:但在你下部隊之前,你根本沒飛過La-5不是嗎。那你是怎麼去學習駕駛它出戰鬥任務的?
答:沒什麼機會,就只能夠做中學、學中做,滑行,起飛...這是打仗嘛。

問:你在飛過Yak之後,對La-5感覺如何?
答:我覺得沒差,唯一有差的大概是我對La-5比較有愛。La-5是氣冷引擎的,比較簡單,不像Yak是液冷的所以比較...

問:你覺得La-5的兩挺機關砲火力足夠嗎?
答:夠好了,那是好砲。假設你同時開火,你會覺得整架飛機被後座力震得沒辦法前進了。

問:但德國人的機關砲一門有200發砲彈,蘇聯的一門只有100~120發。你不會覺得不夠嗎?

答:不夠又還能怎樣,機體裡根本沒空間了啊。至少這對一次接戰來講已經夠用了,假如你不浪費彈藥的話,夠了。但你如果只是亂槍打鳥,給兩百發也不會夠用,就像射擊步槍或手槍一樣...


問:拉瓦契金系的戰機起落架比較脆弱,所以沒辦法作粗暴的降落。你是怎麼看這問題的?
答:我沒聽說過有這種事。

問:你還記得你的第一次戰鬥飛行嗎?
答:我的第一次是在第三烏克蘭方面軍,當我與德機進入交戰,我在第一個迴轉時就被逮住了,我的尾翼被打中,接著就掉下來...

問:換句話說你第一次出任務就摔了?
答:對。

問:擊落你的是誰?
答:什麼?當然是德軍啊要不然會有誰---問機種的話是福克伍夫啦。我整個背到屁股都摔的很慘,但還幸運有命自己推開駕駛艙罩爬出來。我迫降在一處兩軍壕溝間的的無人地帶,不過離我們自己人的壕溝近一些。德軍想派兵出來捉我,但我們的砲兵掩護我逃回去。我在砲兵火網下臥倒了一個鐘頭,感覺就像被一把鐵傘保護住一樣,很安心。接著有些友軍士兵來接我,該是時候逃脫了。

問:你降落時沒有空間迷向嗎?你是怎麼知道哪邊是德軍、哪邊是蘇軍的?
答:怎麼會呢,我當然知道哪邊是哪邊啊。我從空中看得很清楚,第涅伯河在這邊嘛...當我下部隊時,扎波羅結還在德軍佔領下,所以團長有帶我們看戰區地圖,告訴我們陸軍弟兄們在哪些地方跟德軍作戰,我們飛行員就知道從空中看下去,哪邊是敵哪邊是友。

我們也有去前線的戰壕參觀,像是在灌木叢掩護下的掩體之類的...總之司令官把地面的情勢都告訴了我們。我爬回友軍壕溝時,有幾架梅賽施密特低空掠過,就真的是貼著地面那樣---咻、咻。他們從後下方逮住了我軍的飛行員...就像他們怎麼幹掉我一樣。我沒發現那些德機,而我的長機或隊友們也沒有,所以他們第一擊就把我射下來了。畢竟La-5是用木頭作的,很脆弱。只有引擎跟骨架結構是金屬製,剩下的都是木頭...

問:你從前線回基地花了多久時間?
答:其實還蠻近的...前線離機場不到5公里遠。我們團長得知陸軍通報後,就派了輛卡車來把我接回去。

問:你有因為摔掉一架飛機被責備嗎?
答:沒有耶...這是打仗嘛。

問:那你回去時,沒把飛機裡的降落傘一起帶走嗎?
答:當然丟掉了,我要是還帶著那玩意兒豈不是讓德國佬把我當靶子練槍法。我還能活著爬出飛機就已經很幸運了。

問:你個人有什麼自衛武器嗎?
答:一把托卡列夫TT手槍。

問:那你帶著手槍時,會裝八發還是九發(槍膛裡加一發)子彈?
答:沒,實際上我們一發子彈也不裝在彈匣裡,萬一我意外被自己的槍打死怎麼辦...(托卡列夫手槍沒有保險)不過我口袋裡會帶兩顆散裝子彈以防不時之需...

問:你回基地後,有立刻收到新飛機嗎?還是要等?
答:已經沒有備用飛機留給我們了,畢竟前線有很多人比我們老,或著比較年輕但卻更有實戰經驗。所以優先度比較低的我們要去高爾基的工廠領新飛機。

問:你第一次就出師不利的經驗,有對你造成什麼不良影響嗎?
答:我還年輕嘛,所以一切都還好。這是打仗嘛...不管怎樣總得繼續戰鬥的。不過我確實知道你說的這種現象,像是我跟你講那次我們在摩達維亞的跳傘災難之後,我們回基輔時部隊裡就有許多同袍拒絕再跳傘了。他們寧可被送軍事法庭監禁八年也不肯跳,這就是當恐懼戰勝你的大腦後會引發的惡果。我認識那些同袍,我們曾一起受訓一起跳傘過...然後他們被嚇到了,你即使拿槍殺了他們,他們也是抵死不肯再跳的。

後來是空降旅司令的老媽,一個79歲的老女人爬上我們的跳傘塔,向那些膽怯的同袍們說:看啊,年輕人,我要跳囉。那老太婆甚至還需要別人攙扶,小心翼翼的往上爬,當她跳下跳傘塔時,她被訓練傘具吊著小心翼翼的放下來...

問:你完成了第一次任務之後,就被派往高爾基,然後你的團也跟著退下來整補了。你們整補了多久?
答:我從高爾基領完新飛機後,我又回前線打了幾場,接著我們整支部隊都受創過重往後撤下整編。我的團是在43年冬季撤下來的,直到44年春天我們才又被配備到第三方面軍麾下作戰。我們部隊的基地跟法國航空隊<諾曼地>的基地在一起,法國航空隊是在圖拉編成的,他們飛的是Yak,而我的部隊飛的是La-5。那時我們已經不再只是一個團,而升格到整個航空師了,航空師司令安德烈夫上校是諾維柯夫元帥的好友。我們也在整編時從高爾基工廠接收了全新的La-5。

(1941年從自由法國挑選飛行員送往蘇聯編成的法國戰鬥機飛行隊,配屬於蘇聯第一航空軍麾下,諾曼第航空隊是唯一一個在二戰期間與蘇聯空軍有長期併肩作戰經驗的西方單位)

問:那你有權挑選自己的座機嗎?
答:當然了。那些飛機就陳列在一起───你可以隨意挑一架自己喜歡的開走。我用一包香菸作代價換到了我的座機,當時工廠裡有個小伙子跟我說:嘿,先生,給我包菸的話,我就給你最好的飛機。跟我來,讓你見識最好的上貨!就是這架25號機。他說這些La-5是用戰前就砍下、上好的乾燥木材加工的。

好吧,就算我的新La-5機身品質還不錯,但引擎畢竟還是一群小朋友組裝起來的爛貨。我們接下來要把新飛機從高爾基飛回前線,正飛越伏爾加河上空時,我的座機有一顆氣缸就飛著飛著噴出去了。滾燙的機油灑在我駕駛艙周遭,隊長用無線電告訴我:撐著點,小謝(Serezha,謝爾蓋的暱稱)!親愛的戰友,倘若你在這邊就摔了,下面是伏爾加河,你肯定會淹死的!

我最後撐著把飛機開回了基地,雖然引擎沒有整顆噴掉什麼的,不過整架飛機都被機油燻了一層。當我們打開引擎蓋時,看到有兩顆氣缸已經完全報銷了…

問:你的部隊是在扎波羅結編成的嗎?
答:對啊,位於塞馬基地附近,很靠近捷辛斯克和高爾基之間。那個基地訓練戰鬥機和IL-2的飛行員,那兒有好多好多飛機。我們部隊在那裡重整到一月,接著就飛往圖拉,駐紮在佛利尼塞沃鎮。我們的航空師就在這裡成軍。

問:你當時有飛訓練任務嗎?
答:當然了,我們飛的可兇了。大家編隊飛行,新飛行員來到隊上報到。我們那時也有打拖曳飛靶,每天都有好多訓練。

問:你的飛機是怎麼塗裝的?
答:答1943年我剛下部隊報到時,我第一架飛機是漆成灰綠色,還帶點土色班點,算是迷彩色吧。但我從高爾基開回來的25號機卻是純綠的,完全沒迷彩…

http://mig3.sovietwarplanes.com/pilots/nasilevec/nasilevec25.jpg
[圖]
 
(根據納西里維克的證言,訪談者試圖畫出重現他的La-5當年的塗裝。除機腹以外全綠一色,編號25號機,四次空戰勝利記錄,機身左側標語為:為了戰友、為了長機維克特˙菲鐸謝夫同志!)

問:你有飛行員的皮外套嗎?
答:不,我沒有任何一件皮外套。

問:那人工皮的呢?
答:沒。我們團司令有一件,就那件在大火中救了他一命的外套。可我跟同僚們都沒有這種好衣服,咱們只有毛外套。

問:你的飛行帽是長什麼樣子的,蘇聯式是德國式?
答:我戴給你看吧,然後我們就可以來拍張照。

http://mig3.sovietwarplanes.com/pilot...ra pilots helm on his head.JPG
[圖]
 

問:你對無線電裝備感覺如何?
答:很好啊…我們的無線電向來是還不錯的。

問:你在飛行中會遵守無線電通訊靜默嗎?
答:看指揮官是誰會有蠻大差別的…假設我們是給寇涅夫帶隊出擊,那他會跟我們說:好啦,孩子們,我們唱歌吧!接著寇涅夫就會開始大聲在無線電裡唱歌…我們也跟著他唱。他是個年輕人,又高又壯…

問:你邊飛邊唱歌,但如果這時有德國編隊突襲了你們,你該怎麼警告其他同伴啊?
答:放心啦,戰鬥開始時就沒人會唱歌了,畢竟太忙了沒時間唱…

問:請教一下,當你看到敵機時,你會採取什麼行動?是一手捉著操縱桿、另一手捉著節流閥嗎?你會不會在戰鬥中調整螺旋槳矩?
答:沒那個必要吧?我進入接戰時總是準備萬全。我沒那個閒功夫去調什麼槳距,反正每次我都是往前推到底…我只控制節流閥跟機砲扳機。全力進行空戰機動,扭動到你身體承受的極限。當你的腦袋被甩來甩去時,也只想得到這麼多事。

問:你的空戰機動是垂直的還是水平的多?
答:在接戰之初時一般是水平的。然後,看狀況臨機應變,假如你被打中了的話,那我就會作個俯衝讓飛機滅火。如果這樣還是不成功,那我就會放棄交戰,逃的離戰場越遠越好,朝著你的基地,趁引擎還能轉時多榨出一點速度好安全脫困。

問:你人生中一共打掉幾架敵機?
答:紀錄上總共六加一架。總的來看有四架拉馬(Fw-189偵察機的俄國暱稱,意為木頭窗框,得名於它的駕駛艙造型)、三架戰鬥機,分別是一架梅塞施密特與兩架福克伍夫。我在1944年九月六日一次就射下了兩架敵機,最後一架是用撞下來的。我第一架幹掉的敵機是Fw-189,當我跟菲鐸謝夫同志在執行一次護航地面部隊的巡邏飛行時,我們飛抵了預定的巡邏點,一切正常,雲量有點高。

這時地面部隊有通訊進來聯絡我們:小朋友,我們頭上來了德國佬的砲兵觀測機,想辦法幫忙敲他下來。

這代表我們得飛下低空藏進雲層裡,不然我們就會讓敵機溜掉。這是因為Fw-189的德國飛行員注意到有飛機要攔截他時,就會作個半桶滾然後往地面俯衝。假如你笨笨的跟上去試圖咬住他,那就等於是被騙進棺材裡啦。我們的La-5是捉不住Fw-189的,因為我們的飛機比他笨重太多…接著他就會作個很靈敏的拉升,遠離地面。我們戰鬥機的操縱沒那麼順,所以假如你想模仿他的機動,八成是會一頭撞進地表吃土…我射下這架敵機時就差點發生這種事。

長:保持高度。
在長機的命令下,我們在前線上空保持巡航,試圖從雲層縫隙中找出敵機。我找到了。
僚:維克特,我發現他了。
因為我位於左側比較靠近敵機,維克特在我背後下令。
長:進攻!
僚:我不會在這個距離就發動攻擊的,我們應該更挨近敵機一些,躲在雲層裡。這樣我就可以從雲層裡突然衝出來把他幹掉。
長:就依你說的吧,我會掩護你。

我環顧四週,一切都狀況良好。引擎準確運作的像鐘錶一樣。我作了個迴旋,想從側面接近敵機,但我失算了…當我衝出雲層時,敵機的尾砲手正對準了我,我只好再作個迴旋閃開重新展開攻擊,但敵機這時已經作出了半桶滾並朝地面展開保命的俯衝脫逃。我緊跟上敵機的屁股並朝維克特大吼。

僚:掩護我!
接著我試圖緊咬住敵機並使盡力氣扣住扳機,曳光彈從敵機周遭掠過,但Fw-189還在繼續往下俯衝。我追不到它,逐漸被拉開、拉的更開…我只好繼續開火射擊。維克特突然開始尖叫。
長:是地面!
我聽了連忙全力拉起操縱桿,接著我黑視了。感謝老天爺,我成功了,沒有撞上地表。接著我才注意到地上升起了一團黑煙。
長:還活著嗎?
僚:我還活著。
長:看看地面,那傢伙燒起來啦!
接著我們飛回基地,接著團司令在地面張開雙臂等著我們,他給了我倆一個深深的擁抱:幹得好!

之後我在烏克蘭方面軍又射下了兩架戰鬥機,但當我從醫院返回前線時,這兩架紀錄不曉得為什麼沒登記到我的軍籍簿上…很羨慕闊日杜布跟其他英雄們能幹掉那麼多敵機…闊日杜布一個人就有63架擊墜。但如果他也跟我們一樣飛護航任務,我敢保證他絕不可能射下那麼多敵機的。

問: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任務,又有哪些不喜歡的?
答:最喜歡的當然是自由獵殺。我有一次跟維克特一起出任務,時間接近傍晚,天色越來越黑了。我們飛向東普魯士的一座德國機場,但我跟維克特看到海岸線時,才發覺我們飛的太深入西方了。於是我們回頭,但回頭後我發現維克特不見了。我呼叫他,才聽到他在無線電裡說:我已經到機場了,正在降落。

他的引擎肯定出了些問題…於是我說:那好,我也跟著回去吧。所以我轉向我們基地的方向,我也看到了跑道上停放的飛機,溫暖的家…

可當我這麼想時,機場的防空砲誤把我當成敵人猛烈開火,我只好急忙爬升拉高,希望咱們的防空砲手別把我幹掉了。我也聽到司令官在無線電裡大喊:混帳東西,那是我們自己人的飛機!到頭來那些防空砲手沒讓我回自己的基地降落,我只好飛去別的航空師轄的基地,那裡停著幾架Yak。這座基地准許我降落,他們打開跑道燈,讓我安全降落。

降落後有位從我基地派來的傳令通知:如果納西里維克降落在你們基地,麻煩請讓他借住在那邊一晚,別讓他夜間飛行。隔天天亮,我向那座基地的同袍們秀了一手La-5的性能,讓他們曉得La-5遠遠不是Yak能夠比得上的好東西。La-5的裝備與Yak是截然不同的等級。

問:那你覺得梅塞施密特跟福克伍夫,哪個比較難對付?
答:我能怎麼說呢…這就像小朋友吵嘴打架,你沒辦法選擇自己的敵人是誰吧?

問:這不是我的意思,我是說,例如哪一架敵機比較耐打?哪一架敵機能承受更多傷害?
答:雖然你這麼說,可是重點並不在飛機能吃多少子彈。依我看,駕駛員的素質決定一切。如果你槍法夠好───帶桿正確又瞄的很準,我覺得這兩種飛機都不是很難轟下來。問題是德國人也有很厲害的飛行員…所以就要看每架飛機的優缺點了。我覺得梅塞施密特比較靈活,而福克伍夫擁有重裝備。怎麼發揮,還是要看駕駛員怎麼操縱來決定。

問:那你有討厭的任務類型嗎?
答:我其實沒特別討厭哪一種任務…

問:那麼護航IL-2的任務呢?你得駕著戰鬥機像牧羊犬一樣疲於奔命的繞著他們飛不是嗎。
答:實際上的護航任務不是那麼一回事。對,我們會跟著暴風雪一起飛,假設敵人來攔截而我們沒得到命令自由攻擊的話,那我們就得排列整齊,朝敵機發動對頭衝鋒…我是絕不會退縮轉向的,畢竟我得保護那些IL-2。不過有時我們的編隊長會聯絡IL-2部隊,IL-2的編隊長會回答:小朋友,自由戰鬥吧,我們能自己保護我們自己!

IL-2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他們的戰術是組成防禦圓環,一架追著另一架的屁股───他們的機首有威力強的機關砲,而他們的機尾又有後座槍手操縱的大口徑機槍。他們唯一的弱點是懼怕來自下方死角的射擊,所以這就是為什麼IL-2在執行轟炸任務時要盡可能低飛貼地。接著那些暴風雪飛行員會為我們報告當天的戰果,包括在何時、何地我們派出多少飛機與哪些駕駛員與多少德機遭遇,包括所有的參戰兵力與損耗戰果…有時候我的名字也會被列進這種損耗報告裡,我這裡還有封醫護營寄來的報告書。感謝老天我被打下來之後,他們沒把我送回補充兵營裡去。

問:補充兵營是怎麼一回事,能解釋嗎。
答:因為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曾經被擊落在敵後,而我又奇蹟式的生還了。我在醫院又躺了好幾個月才復元。我朋友伊凡˙迪格提耶也在敵後被擊落跳傘,雖然他隔天就毫髮無傷的回到我軍陣線,但他卻被送去補充兵營裡審訊了三個半月。他告訴我們,他在那裡被不分晝夜的訊問考核。你想想,我們有多少官兵是在戰後從戰俘營活著回來的…很多軍官們其實不是有意想當叛徒,但在那種艱難的情況下,依我說,他們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彈盡糧絕,什麼都可能會發生…

問:但也是有像伏拉索夫將軍(德國從戰俘裡招安成立的俄國人反共志願軍)的部隊,他們理應得到懲罰不是嗎。
答:當然了,如果這些人被揪出來一定要懲罰。很多人都投靠了那一邊。我負傷除役後,大家都忘了我,所以我只得據理力爭證明我作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司令官後來親自向我頒發了紅旗勳章,你看這是我最近拿到的褒揚狀。

<根據對文獻的研究顯示,貴官於1944年八至九月的作戰任務中展現出絕佳的表現,勇氣與犧牲,以第一航空軍司令官的第三號命令所示,於1945年一月二十日,授與貴官紅旗勳章一枚。其授勳事蹟茲列如下:1944年九月六日,兩架La-5在埃德拉戰區執行護航IL-2機群轟炸敵地面部隊與裝備的任務時,於目標區內與德軍Fw-190發生纏鬥。在一次對頭攻擊中,這兩架La-5成功擊墜了兩架Fw-190中的一架長機,但剩下一架Fw-190則發動反擊,將納西里維克同志之座機擊傷起火。當納西里維克同志成功將自機滅火後,他又遭到第二個Fw-190雙機編隊的從後突襲,再度起火重創。納
西里維克同志毅然駕駛著火的座機,朝向一架敵軍Fw-190勇猛撞擊,與敵機一同在埃德拉上空同歸於盡。納西里維克同志跳傘成功,儘管於臉部、身體與手上均受到嚴重燒燙傷。>

然後你看,這下面寫了什麼些狗屁?

<…儘管如此,上述如你在信中所述的英勇戰蹟,已經在蘇聯政府時期給予褒獎,現今已不可能再為貴官的一次行動重覆給予兩次頒獎。>

你瞧瞧,政府的王八們想耍我。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我他媽開著火燒機把敵人撞下來,得到的獎賞是空氣。

問:但你不是得到了紅旗勳章嗎?
答:那是他們以後才補上的,我稍後跟你解釋。我在1944年九月六日被德軍擊落,但勳章是在1945年一月二十日才補頒的,都過了五個月了。這段期間我待在醫院,感覺自己慘的像隻蜜汁烤乳豬。醫生給了我45天的休假,我拜託醫生:如果你能給我休假,拜託請送我回原單位。

醫生答:我沒辦法送個殘障回前線去,如果你想恢復軍籍,你至少得再動一次手術。然後我會在術後再給你一個長假,讓你好好休養。

我想盡辦法向醫生胡謅了一個理由:醫生,我父母親都是烏克蘭人,烏克蘭是才剛解放的前線,而你也知道現在有命令,任何紅軍軍官前往戰地休假或出勤,都有義務穿上制服全副武裝。除此之外我沒辦法回我老家休假啊。

於是我向醫生不斷央求,請他派我回前線,這時我的弟兄們甚至都還不知道我沒死的消息。那天IL-2的飛行員回報的內容如你所看到的那封褒揚狀上寫的,於是我在報告書上就一頭撞上敵機,然後跳傘到敵後KIA(作戰中陣亡)了。

我回部隊之後,團司令向第一航空軍軍長賀尤金將軍報告我的事蹟,然後團司令帶著我前往軍司令部向軍長作匯報。上校先是獨自進了會議室與軍長交涉,過了不久他滿身大汗的走出來,並向我揮揮手示意可以進來了───接著我進房,向軍長自我介紹。賀尤金將軍向我攤開授勳名單解釋道:你的指揮官向我推薦,讓你成為衛國戰爭勳章的得主之一。但這勳章實在太小不足以表現你的英勇。所以我擅作主張,讓你改領紅旗勳章,我最多就幫你幫到這了…

問:那你對你的地勤們感覺如何?
答:我喜歡地勤們,因為我們飛行員的生命得仰賴他們的工作來保障。

問:我們曾訪問過一位蘇聯英雄飛行員,他說:政府在我的故鄉立了座我的紀念銅像,但我更想看到的是他們也把我的地勤組員們鑄成銅像,大家擺在一起。
答:我完全同意他所說的。

問:那你們戰鬥機隊是如何跟轟炸機隊組織協調的?你們在飛行任務前會得到情報警告嗎?你們出任務前機隊會駐紮在不同的還是相同的機場?
答:我們分散駐紮在不同的機場。IL-2自己可以起降不需要我們照顧…如果他們真的需要空中掩護,那他們會打電話通知161戰鬥機團的團司令,我們就會奉命組織一次從他們機場上空帶去戰場的全程掩護…

問:誰決定你們護航時的巡航高度?
答:我們戰鬥機編隊自己決定。我們會保持在我們覺得更適合對付敵人的高度,不管是更高或更低。但一般來說爬得高的話,我們會比較有高度跟速度的優勢。

問:那你對政治員、政委的態度觀感如何呢?
答:你要我怎麼說呢…我們隊上有兩個政委,都叫斯米諾夫,小斯米諾夫和大斯米諾夫。大斯米諾夫是個肥胖、高大的男人。不過他後來從我們團調去別的飛行團了,所以我們就剩一個小斯米諾夫。我們隊上有個比較激進的駕駛員,他叫安東揚茲,我們經常可以看到安東他在座機附近,追著我們的團政委小斯米諾夫跑。當時政委收到中央命令,負責調查誰在戰鬥中有臨陣脫逃的行為。於是他會一個個挨著我們問道:你這次射下了幾架敵機?他會作筆記,把報告送到更高層的長官那裡去。

這時安東被他惹火了:你個王八蛋!你知不知道把敵機從天上打下來有多難?我問你,你有沒有從地面上抬頭親眼看到空戰的經驗過?根本沒有,你沒看過,但卻問我們這種智障問題!你想知道我們打下幾架,很好,你明天坐我的飛機一起出任務,我要讓你看看那蠢問題的答案。

安東跳出駕駛艙,揮舞拳頭咆哮追著政委繞著飛機到處跑:我要幹掉你這傢伙───在那之後,政治員就因為這次事件被送到別的地方去了。你能想像嗎,我們團司令被著火的飛機燒的不成人形,他也只不過領了一枚衛國戰爭勳章!而那些政治員卻一人有五顆勳章。這就是他們辦事的風格,呵,政治員。

問:這就是說,你的態度是傾向負面意見的?
答:你說對誰…嘿,你是在作筆記嗎?你是說,那叫什麼來著,KGB的?

問:肅反委員會、政治委員。
答:根本不需要那種東西…對於像我這類人來說,我們只期待國家能夠賞罰分明。我還能期待些什麼?好的指揮官該以身作則,向部下們展現出英雄主義的行動,並因此獲勳授獎贏得肯定。但有時候那些人會說:如果我們頒獎給這個人,但這個人卻背叛了我們,你身為團指揮官該為此負責。那些王八蛋也用一樣的方式拒絕給我恢復正當的榮譽…

問:有什麼敵前怯戰的例子與後果嗎?例如拒絕執行任務?
答:沒,至少我知道的範圍內從未有人拒絕出任務作戰。沒有一個飛行員會毫無理由的拒絕與敵機纏鬥,但我是知道某些特殊的例子,因為可能會損壞飛機而得放棄任務的。或著是當我們奉命要去執行一次護航卻有雷暴來襲時,我們怎麼可能笨到把飛機開去撞雷暴呢?飛行手冊是嚴禁我們在雷雨中飛行的。我們有個編隊長在烏克蘭,帶著整群編隊的飛機飛進雷雲層中。他返航時只剩獨自一人,油箱嚴重損壞,其他飛機都摔光了。

(1944年七月二十二日,在尤馬加勒上空,空軍中尉安納托利˙澤列諾夫指揮他的編隊飛入雷雨雲中,結果發生集體空難。)

問:但那並不是敵前怯戰…
答:的確不是,但當我們這麼作了之後,你覺得上級是怎麼看待我們的?

問:在戰時,經常得作出一些打破日常教範的飛行動作。你曾有過這種經驗嗎?
答:聽清楚,根據教範人體只能承受最大12個正G。不過空戰中你經常會作得更超過,像是說我追著我的敵機俯衝下去時,我總得拉起機頭承受著巨大的G力再度爬升,但我也沒別的辦法啊。

問:那你飛過空中戰鬥巡邏任務嗎?
答:只有少數幾次。

問:我曾訪問一個老飛行員,他說他們會在前線巡邏飛行,並以經濟耗油速率緩緩巡航,好讓你能在天上飛的更久。
答:我的答案是,這傢伙是個說話不著邊際的懦夫。

問:為什麼,請解釋?
答:因為一個戰鬥機飛行員才不扯這些狗屁。飛戰鬥機從來沒什麼經濟耗油率可言的。

問:但是這道命令是史達林親自下達的耶(142號總書記命令,1942年)。他還下令說要保持低空飛行之類什麼的。
答:我從沒聽說過。至少我沒碰過這種要求…我倒是知道史達林有命令叫我們積極撞擊敵機。但我到前線時,既然我是第一線的戰士,自然有權力要求用更多汽油,以符合我的要求吧。

問:那當你巡邏飛行時發生空戰的話…
答:我巡邏時會保持我絕不會被敵機咬住的最大速度。要不然你覺得我還有什麼保護自己小命的招數?不,我從沒聽說過保持巡航速度什麼的鬼話。也許我只飛了一下下,沒到四年那麼長,但一次都沒聽說過這種要求。

問:你執行過幾次飛行任務?
答:差不多四十多次。

問:出擊四十架次、擊墜六架敵機…
答:擊墜六、附贈撞掉一架。

問:你有對地掃射過嗎?
答:有啊,兩次吧。我有一次奉命掃射德軍的飛機場…用我的機關砲。畢竟我的La-5沒有炸彈嘛。

問:為什麼你的飛行團沒能得到近衛頭銜呢?
答:我不知道,它是紅旗勳章又是蘇沃洛夫頭銜部隊,但就沒得到近衛頭銜(里加基地第161蘇沃洛夫紅旗戰鬥機團)。我們部隊是救火的預備隊,哪裡出事就被扔到哪兒去增援。但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沒升格成近衛部隊。

問:你們團上出了幾個蘇聯英雄?
答:我不知道確切的數字。鐵木兒˙伏龍芝同志飛了幾次任務就拿到了蘇聯英雄勳章,但我不曉得他的擊墜紀錄到底是幾架。我只知道我們團戰史上這樣統計著,在大祖國戰爭中,本團共執行5943架次戰鬥飛行任務,參與710場空中纏鬥,擊落246架敵機,擊毀594輛卡車,消滅1386名敵地面官兵部隊。

問:你們是怎麼統計擊墜數的?
答:在擊墜被核實之前,不管你吹多少架都一概不算。我們的情報單位與地面部隊會協助統計核實我們申報的擊墜數…

問:那你們戰鬥機部隊的僚機不能核實擊墜嗎?
答:我們自己的單位?怎麼可能,但IL-2的飛行員就可以。

問:所以飛IL-2的也核實了你的撞擊戰果?
答:當然,都寫的白紙黑字。這裡的授勳狀也記載的很清楚…

問:你有彩繪自己座機塗裝或擊墜記錄的習慣嗎?你會寫些什麼標語在飛機上?
答:我在我的La-5左側機身上寫著,為了戰友、為了長機維克特˙菲鐸謝夫同志!這是因為菲鐸謝夫在解放奧斯托夫的空戰中陣亡了(菲鐸謝夫少尉於1944年八月二十三日KIA)。當時我與他組成兩機編隊,我們後面也有一組兩機編隊,我們的編隊飛在四機編隊的前衛位置。有架福克伍夫從背向太陽的逆光角度撲來,在我來得及察覺到異狀以前,它就俯衝而下,一陣猛烈點放就把維克特的座機打著了。我連忙壓低機頭嘗試追擊它,但讓那傢伙溜走了───敵我之間的速度差距真的太大了。可憐的維克特就這樣活活被燒死在他的飛機上…

問:那你還記得你最後一次出任務時,僚機是誰嗎?
答:是伏拉基米爾˙蘇哈烈夫。

問:他活下來了嗎?
答:不,他沒能熬過去…(蘇哈烈夫中尉於1944年九月六日,於塔爾圖上空與德機纏鬥,KIA)根據團戰史的記錄,他的飛機被擊中後就往地面深俯衝,最後一頭撞進了河岸地上爆炸。

問:有多少飛行員與你一起併肩戰鬥後而活到了戰後?
答:有,像亞歷山大˙馬塔蕭夫,你看照片。其他人像伏拉基米爾˙莫洛佐夫、德涅契金…哎,好多人都死了。那些比我早服役的前輩們都…這讓我想起,我們有個莫吉列伊中尉,他是帕第哈契人,那地方在第聶伯城附近,當時還在敵佔區裡。他駕著戰機飛到自己的村莊上頭,好讓家人們知道他還活著,但德國人注意到了他的這次飛行,結果來到他的村莊屠殺了所有他的親屬…莫吉列伊也在1943年陣亡了,我當時在團上目擊了一切。

(考據顯示,蘇聯空軍中尉格列高里˙莫洛佐伊於1944年九月二十三日失蹤於前線。納西里維克的誤認可能是因為莫洛佐伊在1943年被擊落後身負重傷,後送於醫院治療後並未返回原單位161戰鬥機團,而改派至113偵查戰鬥機團又無人知情導致的。)

問:平均來說一個菜鳥飛行員能活過幾架次任務?
答:該怎麼說咧…我覺得如果一個人能飛過最初的五、六次任務都還沒死,那他撐到戰爭結束的機率就非常高了。

問:你在空軍裡會有國家認同問題嗎?
答:我自己是烏克蘭人,但大多數人是俄國人嘛。不過其實隊上也有一大票烏克蘭人,像是伊凡˙斯塔洛良科就是烏克蘭人,剛才我提到的莫洛佐伊中尉也是烏克蘭人。烏克蘭人到處都是,但我們隊上沒半個白俄羅斯人。我倒是知道有個亞美尼亞人…他們是很厲害的戰鬥機飛行員。安東揚茲是個好傢伙,高個頭、跟我是好朋友,他真是個好人…他被擊落在帕科沃斯科湖上空。

(格奧爾吉˙安東揚茲中尉,1922年生於伊爾庫次克,於1944年八月十七日的空戰中KIA)


我們隊上還有兩個猶太人,一個是帕勒維奇───他在第一場空戰時就被敵機打傷,勉強撐回了基地卻迫降失敗,把飛機摔了不過卻倖存下來。在那之後他就變得害怕戰鬥並不斷抱怨他頭很痛之類的毛病,最後被轉調回後方,誰知道他後來得到了一顆紅旗勳章。另一個猶太人馬卡勒維奇也被調到位於塞姆基地的別單位去了。


問:你的相簿上有兩個站在拉瓦契金戰機旁的飛行員。他們是什麼人?
答:我相信他們現在都死了。一個是亞歷山大˙馬塔蕭夫上校,他是列寧格勒飛行學校的指導教官。另一位是伏拉基米爾˙莫洛佐夫。他被調往遠東參加對日戰爭,並在那裡陣亡。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

問:你有在前線遭到敵機空襲過的經驗嗎?
答:不在前線,在後方倒是有被炸過。當我們戰鬥機飛行學校在疏散時,我們跨越伏爾加河時,在索勒摩基附近的鹽湖遭到德軍空襲。我們在一所學校裡開設了野戰醫院,裡頭塞滿了傷患,然後炸彈直接砸掉了醫院。我們在轟炸過後跑去圍觀發生了什麼事,卻注意到醫院的牆已經被炸成了紅色的。醫生跟我們解釋有位護士在轟炸時慌忙跑過走廊,結果她被爆風掀飛砸到牆上…醫院裡所有的傷患都在空襲後被炸死了。

問:你個人對史達林與共產黨有什麼看法嗎?
答:我們全都是共青團員嘛。我們能學飛也是受了黨跟共青團的提攜…所以是共產主義者。但我們那時不關心史達林的問題,我們年輕人只是熱切討論著如何到前線,保衛我們祖國的方法。

問:你覺得我們(俄國)飛行員對上德國飛行員時,有什麼優點跟缺點呢?
答:聽好,我們的飛行員有十足的勇氣、膽識和集中力,也不計代價要贏得勝利。我從沒看過德國人用撞的把我們的飛機撞下來過。

問:你覺得德國飛行員會比我們的要更好嗎?
答:但德國王牌也是會被我們的菜鳥撞下來的。這就是空戰纏鬥,不管你是怎樣的王牌命都只有一條。在操縱技術上我覺得可以跟敵人平起平坐,但我要再重覆一次───德國人沒我們膽子大啦。

問:那你覺得飛機性能如何呢?把La-5跟Fw-190作對比會比較差嗎?
答:我覺得La-5也沒有差到哪裡去啊。最主要是我們對Fw-190太過提防小心了,有一大堆關於福克伍夫是如何無雙的謠言,說福克伍夫就像靠在邊繩上的拳擊手一樣打不倒。謠言越傳越廣,大家就會覺得敵機真的很厲害…不過隨著時間流逝,事情就會得到應有的評價。我同意梅賽施密特是好飛機,它非常靈巧,易於操縱。但我是不會拿我的La-5去換任何一架德國飛機…我可以把它駕馭到極限,我相信沒人能幹得掉我。



#這份訪問是我從俄文英譯的網址上自行翻譯而來的。
#只翻譯了部份,和戰鬥機飛行比較有關的地方。所以是節錄。
#納西里維克於1944年在戰鬥中撞擊一架Fw-190(他第六架擊落紀錄)後身負了嚴重的燒傷,從此之後不能飛行,至今仍苦於各種後遺症。
#後半會講到他的空戰經驗,與到1946年從空軍退伍的各種事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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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63.13.231.2
chikasa:有些地方還蠻有趣的 XDDD1F 06/11 17:45
chikasa:讓我回想起我外公抗戰的一些回憶錄 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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