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應黃日燦大律師之邀，到他召集的「台灣產業創生平台」，與近20位國內知名的企業
界領袖餐敘，不過他說「沒有白吃的晚餐」，要我談一個題目─「台灣產業的後天」，我
心想，我也不是通靈人士，怎麼有慧眼看到台灣的後天。多數人能看到明天就不錯了，於
是，我把題目改成「人生的大浪與轉折」，也等於把台灣30年來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做了
一個趨勢導引。蟄伏了30年的台灣經驗，為什麼又在這一刻出現轉機？

1980年代，台灣的政經體系都受到十分巨大的衝擊，在蔣經國主政的年代，黨外運動如火
如荼，大家要求解除黨禁、報禁，在內外交逼下，台灣完成重大的民主改革。在經濟上，
台灣迎來一個錢潮淹腳目的年代。1985年十信風暴爆發，台股最慘跌至636點，而那時，
美日簽下《廣場協議》，日圓步上大幅升值之路，台幣就跟著日圓緩步踏上升值之路。（
延伸閱讀：習近平臉腫腫...李克強洩天機：中國6億低收入戶，每月僅賺千元人民幣）

我記得在1986年，邱永漢先生在《財訊》的社論上寫了「無論景氣好壞，股市與房市將繼
續漲升！」那時台股正從千點起跑，房地產在低檔，我看到社論時，感覺非常不可思議，
景氣那麼差，又加上十信風暴帶來的擠兌，而立委蔡辰洲引領立法院13兄弟會縱橫議場，
台灣政經情勢只有一個「亂」字形容。沒想到台幣升值帶來熱錢效應，短短幾年，台股居
然奔向萬點，房地產出現至少10倍的大漲，這是我踏出校園，步入社會目睹的一個大時代
。當年日本的日經指數從6000多點漲到38957點，日本人買遍世界，一直到泡沫吹破為止
。

1989年是重要的轉折年代，中國發生六四天安門事件，國際輿論都看衰中國，但卻給台商
逢低切入中國的大好機會。1990年代初期，鴻海、康師傅、旺旺、寶成工業、正新輪胎等
都在中國另起爐灶，而這也是它們建立龐大基業的起點。

我記得1990年台股炒到12682點前夕，三商銀股價炒到千元以上，1家三商銀市值居然超過
香港匯豐銀行，很多公司股價高不可攀，像華國飯店市值一度逾500億元，如果把手上股
票賣光，可能可以再蓋10座華國飯店，台灣吹起這麼大的泡沫，當然給敏感企業人士「西
進」的機會。

那時，中國經濟經歷了1978年鄧小平改革開放，到了1992年鄧小平發表南巡講話，中國經
濟開始從初升段邁向主升段，在江澤民、胡錦濤接近「走資」的領導下，國際資本大量湧
入中國，每年進入中國的FDI（外國直接投資）都超過千億美元，中國搖身變成世界工廠
，而且中國挾人口優勢，在2001年加入WTO（世界貿易組織）之後，中國經濟又進一步脫
胎換骨，阿里巴巴、騰訊等紛紛崛起，這是中國經濟的大浪。

能夠抓到台灣1980年代巨浪，又承接從1989年起的30年中國經濟巨浪，這是個人財富百倍
、萬倍暴增的時代。從六四事件之後，中國迎來20年快速發展機遇，不過這個過度「走資
」，也帶給2012年習近平以「反貪腐」掃蕩政敵，建立起集權領導的空前機會。

如果說江澤民與胡錦濤的兩任20年是中國經濟的主升段，那麼2012年習近平的反貪腐，可
能是中國經濟的末升段，這當中我們要看中國現在面臨的經濟調整與轉折。首先是中國經
濟已從低基期走向高基期，例如，1990年代鴻海郭董到廣東深圳龍華設廠，工人平均工資
大約300~350元人民幣，如今已攀升到5000~7000元。在工資、地價等生產要素成本不斷上
漲的壓力下，中國本來是世界工廠，現在企業紛紛尋找更廉價的生產基地。（延伸閱讀：
中國觀察》一場防疫大戰 中南海檯面下的微妙權鬥）

二是中國招商態度的改變。1990年代起，中國奮力「招商引資」，各省市首長、書記賣力
招商。我在2000年前後，看到一位企業界大老闆在他的企業總部，迎接南京市前市委書記
楊衛澤的晚宴，那晚排名台灣前50大企業的老闆幾乎都到齊，可謂盛況空前。到了習近平
反貪腐的年代，現在連應酬交誼都受到限制，中國招商的熱情熄火了，台商地位也大不如
前，大嘆不如歸去的，更是大有人在，這是投資心態的重大轉折。

三是世界局勢的大轉變。過去30年全世界幫忙中國發展經濟，西方世界原以為中國經濟發
達後，會逐漸走上民主化，成為世界和平重要成員。2001年美國引中國加入WTO，這是很
重要的初衷。沒想到2017年習近平大喊「中國夢」，高喊「厲害了，我的國」、「中國製
造2025」、「一帶一路」，大家終於發現習近平正引領中國走上霸權之路，而這也印證了
美國國防部顧問白邦瑞在《百年馬拉松》一書中，不斷對西方世界提出警告。

2017年，川普進入白宮，2018年3月美中貿易戰開打，美國與中國從原本的夥伴關係，先
是變成競爭的態勢，這次因武漢肺炎疫情已到翻臉為敵的地步，美中攤牌可能改變未來世
界的命運，也是中國經濟重大的轉捩點。最顯著的是，過去30年中國帶來全球投資巨大機
會，世界各國巨資前進中國，中國經濟大起，更是幾千年來所僅見。

但是國家命運的轉折，也都在這時發生，首先是中國經濟快速奔馳30年，全國經濟產值已
超過100兆元人民幣以上，中國經濟超英德、趕日，現在直追美國，但中國龐大經濟體來
自房地產增值，含金量並不高，這次美中冷戰，美國對華為祭出半導體限購令，就讓中國
吃足了苦頭，現在希望以舉國之力發展半導體產業。（延伸閱讀：5G基金滿手好牌 怎麼
挑？配置從國家到個股都有學問）

其實最嚴厲的挑戰在後頭，這些年，中國力撐經濟，無限量超支擴大信用，負債比率頻創
新高，國企及民企債務不斷攀高，雖然國家仍有高度掌控力，但是累積太久，撐得太大的
泡沫終有一天會像日本般爆破，這可能是中國未來面臨的最大挑戰。

還有中國經濟基期高，招商引資早已成為過去式，過去魚貫進入中國的外資爭相逃竄，這
次疫情更讓歐洲國家必須選邊站，每一個國家都自省生產基地不能完全放在中國，疫情又
會加重一次產業大遷徙，這個大遷徙當然包括台商。1990年代台商幾乎以上花轎般的心情
歡欣投資中國，在中國經濟奔馳的年代，台商其實是最大受益者；這回全世界外資開始撤
離中國，其實從美中貿易戰起，台商已加速離開中國，這兩年單是登記回台加碼投資台灣
的金額已突破1兆元，台商在東協市場的布局深廣，更是大家想像不到的。

1990年代台灣經濟反轉向下，台商資金快速流向中國，企業不投資台灣，只投資中國，當
然造成產業空洞化、人才出走、低薪窘境。現在這個情勢倒轉過來，中國經濟基期高，台
灣蟄伏30年，正好是逢低進場的好機會。再加上美中冷戰，美國全力加持台灣，過去在美
中夥伴關係的架構下，台灣慘遭邊緣化，這回扭轉情勢，巨變就從中產生。（延伸閱讀：
業者搶拉貨囤庫存 25檔5G新基建概念股，誰最有料？）

今年台灣防疫有成，建立了國家主體意識，人民對國家有信心；另一個是全球貨幣競相貶
值，台幣卻屹立不搖，兌美元一直挺在30元以下，台灣似乎又重回1980年代台幣升值的順
境中。此外，台灣產業逐漸擺脫「毛3~4」的代工時代，逐漸形成高附加價值聚落，像眾
多IC設計公司毛利率都4成起跳。還有美國500大企業像是亞馬遜、谷歌、微軟、蘋果、臉
書都加碼投資台灣，而台灣這些年全力扶植的離岸風力發電產業也開始起跑。

從這個巨大情勢轉折，台灣尚未大起，但已默默從逆境好轉中。兩年前為了形容台灣的好
，我說「台灣經濟躺著也會好」，現在我們迎接另一個新浪，記得千萬不要再唱衰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