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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板 gallantry
作者 標題 [閒聊] 咄咄怪事
時間 Wed Nov 21 03:03:20 2012
晉簡文帝司馬昱,一個評價不怎麼樣的皇帝。
謝安說他是「惠帝之流」,只是「清談差勝」而已。
他的帝位只坐了二百五十天,
不過在這之前他已經以宗室的身份,掌握軍國大權二十一年。
永昌元年(322年),晉元帝下詔封司馬昱為琅邪王,
作為自己入繼大宗後父親爵位的繼嗣。
咸和二年(327年)因其母喪,請求服重而改封會稽王,官拜散騎常侍。
咸和九年(334年)轉任右將軍,加侍中。
咸康六年(340年)進撫軍將軍,領祕書監。
建元元年(343年)加領太常。
其中「撫軍將軍」這個名號可是大有學問。
「撫軍」兩字出於《左傳‧閔公二年》:
晉侯使太子申生伐東山皋落氏。里克諫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
以朝夕視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國,
古之制也。夫帥師,專行謀,誓軍旅,君與國政之所圖也。非太子之事也。師
在制命而已,稟命則不威,專命則不孝,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帥師。君失其官,
帥師不威,將焉用之﹖且臣聞皋落氏將戰。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
未知其誰立焉!」不對而退。見太子。太子曰:「吾其廢乎﹖」對曰:「告之
以臨民,教之以軍旅,不共是懼,何故廢乎﹖且子懼不孝,無懼弗得立。修己
而不責人,則免於難。」
以朝夕視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國,
古之制也。夫帥師,專行謀,誓軍旅,君與國政之所圖也。非太子之事也。師
在制命而已,稟命則不威,專命則不孝,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帥師。君失其官,
帥師不威,將焉用之﹖且臣聞皋落氏將戰。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
未知其誰立焉!」不對而退。見太子。太子曰:「吾其廢乎﹖」對曰:「告之
以臨民,教之以軍旅,不共是懼,何故廢乎﹖且子懼不孝,無懼弗得立。修己
而不責人,則免於難。」
由此可見,「撫軍將軍」這個位子其實等同於默認他的皇嗣地位。
永和元年,晉康帝去世,年幼的晉穆帝即位,
司馬昱的「撫軍將軍」又加了個「大」字,稱「撫軍大將軍」。
永和八年,詔陞司馬昱為司徒,司馬昱辭讓。
興寧三年,詔進司馬昱為丞相、錄尚書事,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
賜羽葆、鼓吹及班劍六十人,但他又辭讓。
太和六年,桓溫廢司馬奕為東海王,率百官奉迎司馬昱為帝,改元咸安。
其實司馬昱這個人,十分好學,品德也差不到哪去,
有次他看到稻子,不認識那是什麼,還為此羞愧,三天不肯出門。
而且他心存仁愛,家裡有老鼠也不忍心打,反而喜歡看老鼠走過的腳印,
有個白目的士兵用手板打死了一隻老鼠,他雖然因此不開心,
也不肯「為鼠殺人」,不忍心責罰。
他為桓溫所擁立,也曾說過「政由桓氏,祭則寡人」的話,
所以即位後政權落在桓溫手上,最後自己憂憤而死。
桓溫曾想請詔殺死廢帝司馬奕及武陵王司馬晞,
司馬昱唯對之垂淚,使桓溫話到口邊又說不出來。
他嘴皮子的功夫也不錯,當世的清談名士都公認他的清談功力。
他對玄學跟清談的研究大概只比王濛、劉惔略次一級而已。
有次他有事找桓溫,卻不點燈,
桓溫到時現場黑漆漆,不免出聲問他在哪,
司馬昱出聲回答:「某在斯。」
這本來典出《論語》,是孔子在太廟扶助盲眼的樂師,
一一告知「某在斯、某在斯」,
司馬昱這一出聲就把汎稱「某人」的「某」,改成特稱自己的謙稱,
還間接罵了桓溫是睜眼瞎子,可見他嘴皮子功夫的一斑。
但司馬昱的個性其實不折不扣是個清談名士,
對於政務之類完全不曾用過心,
只會在嘴皮子上下功夫。
也因此做過幾個不大高明的決策,
也是他得到謝安「惠帝之流」的評價的主要原因。
首先,他不顧劉惔的勸諫,起用桓溫。
永和元年,征西將軍庾翼去世,其荊州刺史一職,翼臨終時請以其子爰之自代。
但是何充、司馬昱卻擔憂爰之坐大,結果拔舉了桓溫這號人物。
劉惔知道桓溫不會久居人下,日後的威脅遠大於爰之,因此極力勸諫,
但司馬昱與何充不聽,造成桓溫日後坐大,最後造成自己「憂憤而死」。
再來,他在王濛的人事任命上,也十分感情用事。
東陽太守山遐過世,王濛請求自代。
王濛說:「承接在山遐的『猛政』之後,我就能以寬和的方式讓東陽的人民安樂了。」
但是司馬昱當時沒答應。
後來王濛臨終時,他很悲傷,說:「吾將負仲祖於此,會用之!」
王濛病奄奄躺在床上,聽到這句話,只說了一句:「人言會稽王癡,真癡!」
人都要死了你才想到要用,這不是傻子是什麼?
接下來,就要講到標題的故事了。
殷浩,字淵源,也是有名的清談名士。
他的清談功力,是連王濛、劉惔這種一流高手都甘拜下風的。
有次王、劉兩人一同去找殷浩清談,離開時,劉惔忍不住說了句:「淵源真可!」
王濛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只淡淡回答一句:「卿故墮其雲霧中。」
殷浩年紀很輕的時候就有很大的聲譽,
除了清談之外,也因他無論德業、才學都十分出色。
為了守孝,他在家蹲了十年,王濛、謝尚、劉惔連袂去請他都請不動。
三人離開時,王、謝還相對嘆息,說:「淵源不起,當如蒼生何!」
劉惔這時只淡淡說:「卿諸人真憂淵源不起邪?」
果然,殷浩最後還是禁不住晉簡文帝(當時為會稽王、撫軍將軍)的一再敦請,終於出仕。
來看看簡文帝這封聘書,寫得多有誠意:
來看看簡文帝這封聘書,寫得多有誠意:
「屬當厄運,危弊理盡,誠賴時有其才,不復遠求版築。
足下沈識淹長,思綜通練,起而明之,足以經濟。
若復深存挹退,茍遂本懷,吾恐天下之事於此去矣。
今紘領不振,晉網不綱,願蹈東海,復可得邪?
由此言之,足下去就,即是時之廢興;時之廢興,則家國不異。
足下弘思之,靜算之,亦將有以深鑒可否。望必廢本懷,率群情也。」
《世說新語》記載:
「殷淵源在墓所幾十年,于時朝野以擬管、葛;起不起,以卜江左興亡。」
這與簡文帝「足下去就,即是時之廢興」的贊許,
以及時論「淵源不起,當如蒼生何」的期許是一致的,
因此殷浩雖「頻陳讓,自三月至七月」,最後仍「受拜」而出仕。
其實簡文硬把殷浩請出來,原本也是想藉他的名聲威望來壓制桓溫,
尤其桓溫討滅成漢,聲望如日中天,簡文對殷浩更是十分倚重。
永和四年,桓溫滅成漢;永和五年,後趙石虎死,溫請北伐,但朝庭沒任何動作;
永和六年,殷浩受封為中軍將軍,都督五州諸軍事,委以北伐重任。
這很明顯,就是要借殷浩來打桓溫。
這時桓溫除交、廣二州外還身兼六州都督,總共八州的物資都不歸朝庭調配,
因此桓溫屢次請求北伐不果,竟在永和七年逕自率兵由長江東進武昌,
殷浩這時本想辭官迴避,但簡文帝寫信勸止桓溫。
永和八年,殷浩上表北伐,進攻許昌、洛陽,
令淮南太守陳逵、兗州刺史蔡裔為前鋒,謝尚和荀羨為督統,
並開長江以西一千多頃水田,作為軍糧儲備。
但殷浩到許昌時,因為謝尚制不住張遇,造成張遇在許昌據城叛變。
謝尚並和姚襄合攻張遇,又大敗,殷浩只好退回壽春。
當年九月,殷浩駐屯泗口,令河南太守戴施據守石門,滎陽太守劉遯據守倉垣。
再以關右管轄權利誘苻健大臣梁安、雷弱兒,令其殺苻健。
但梁安、雷弱兒事敗,反被苻健所殺,
而殷浩被苻健姪兒苻眉所欺,誤以為苻健已死,
遂於永和九年再請北伐,並以姚襄為前鋒,
姚襄陣前倒戈,在殷浩將到時假稱部眾夜間逃亡,暗中伏兵偷襲殷浩。
永和十年,殷浩在山桑中伏,糧草輜重盡被姚襄奪去。
殷浩再派劉啟、王彬之進攻山桑,又被姚襄所敗,二人皆被殺。
雖然兩次都是敗於部將反叛,嚴格來說殷浩是敗給自己人,
但這時朝野對殷浩已大失所望。
桓溫更見縫插針,上表奏殷浩北伐無功,又折損兵將、糧草,有大罪,
於是司馬昱上表奏請免除浩職,黜為平民。
殷浩原本因為姚襄有罪才想殺他,
沒想到事既不成,受罰的反而是自己。
所以後來他廢居信安,「終日恆書空作字」。
有人順著他的筆順去看,發現他終日所寫的是「咄咄怪事」四個字。
而殷浩本來是因為司馬昱一封誠意十足的聘書才出山,
最後也是因為司馬昱一封奏表而被黜免,
所以也曾憤恨說道:「上人箸百尺樓上,儋將梯去。」
把人弄到百尺高的樓上,就把梯子抽走了。
後來桓溫還酸殷浩說:
「小時候我們在一起玩,我玩竹馬玩膩了,淵源就撿去玩。
所以他活該要落在我下風的。」
不過桓溫也說:
「浩有德有言,向使做令、僕(尚書令或僕射等職位),足以儀刑百揆。
朝廷用違其才耳!」
雖然司馬昱很多舉措說得上是莫名其妙,但他總算還鎮得住桓溫。
桓溫在司馬昱死前,雖然想叛變自立,也不敢顯露出來。
桓溫自己臨死時,也只敢請求加九錫。
這真的是標準的想「反於地下」。
謝安對司馬昱的評價雖然不高,說他是「惠帝之流」,
但為司馬昱議諡的時候卻又有下列評價:
「謹按《諡法》:一德不懈曰簡,道德博聞曰文。
《易》簡而天下之理得,觀乎人文,化成天下,儀之景行,猶有彷彿。
宜尊號曰太宗,諡曰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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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氏食獅史》 趙元任 ┌──┐
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適 │施石│
市;是時,適施氏適市。氏視是十獅,恃矢勢,使是十獅逝世。氏拾是十 │氏室│
獅屍,適石室。石室濕,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試食是十獅。食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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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23.192.10.23
※ 編輯: IamNotyet 來自: 123.192.10.23 (11/21 0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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