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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有記憶以來
大阿姨就非常與眾不同
她極瘦，加上駝背
總是瞪大眼睛
聲音像是野獸般嘶吼
不會說任何語言
完全聽不懂
在魔戒電影出來後
我才驚覺
她完全就像女版的咕嚕

說起我外婆家
在遙遠的印尼雅加達
（她們是華僑，客家人）
當初外婆一家來台灣家族旅行
我媽因此認識了我爸
在幾十年前的年代
沒有網路，手機，各種通訊軟體
於是，我爸媽在認識兩週後就決定結婚
國小每隔兩年暑假
媽媽都會獨自帶我回印尼探親

小時候只要外婆家一停電
大阿姨就會追著我們這些孩子們打
我聽不懂她在低吼什麼
只從動作知道她認為是我們造成的

那時不懂事
也覺得大阿姨長得好可怕
所以除了逃避她之外
也會跟媽媽抱怨

一直到我十歲那年回去
媽媽才跟我說這個故事

從前外公外婆年輕時
有個非常好的朋友
是一位巫師
那個年代的巫師
其實在大家眼裡真的是蠻強大又畏懼
但他（或她？太久遠了我忘記性別）
還會替村民看病，接生等等行為
所以每個人其實都很尊敬他

但這位巫師
不知道是一直沒遇到好姻緣
還是就是打算獨善其身
沒有任何親人跟子嗣

當外婆懷了第一胎時
巫師便跟外公外婆說
「以後你們會生很多孩子，但我沒辦法，如果你們第一胎是女兒，可以給我嗎？」

在當時，的確是重男輕女的
外公完全沒思考就立即答應
外婆雖然覺得有點不捨
心想，反正我也不一定生女兒
而且
第一胎想拼男丁延續香火也是她的心願

結果
真的第一胎生的就是女兒
巫師那時幫外婆接生
大阿姨一呱呱墜地
他完全欣喜如狂

外婆產後
在休養的那幾天
抱著孩子餵奶
看著寶寶可愛的臉龐
越看越捨不得
母愛這時候大爆發

她對外公哭著乞求
「你看看她，多麼漂亮的眼睛啊！好像你」
而外公也是女兒誕生後才開始真正覺得自己是爸爸了
雖然他是想要兒子
但看到女兒吸完奶允著小小手指睡著的模樣
怎麼捨得，就這樣送人？

於是，他們想著各種理由拖延
說孩子要喝奶
等一陣子穩定後再給巫師
後來大阿姨逐漸長大
越發可愛的模樣吸引著村民們的讚賞
巫師每次來訪也總是禮物不斷
期待著能把可愛的小女孩接走

一直這樣拖著
巫師逐漸不耐
勤問到底何時可以接走大阿姨

外公外婆這時才真的謊了
知道無法再拖
只好硬著頭皮跟巫師說

「對不起！
當初完全沒任何思考就答應你！
這個孩子畢竟是我們第一個親骨肉
生下來也越來越有感情在、我們決定把她留下來。」

巫師發狂了
他大吼著罵外公外婆是騙子
奪走了他可以成為人父母的心願

「你們要留下，可以，不要後悔」

巫師說完這句狠話離開了
從此，再也沒出現過

外公外婆鬆了一口氣
雖然損失了這位好友
總比失去親骨肉好

某天深夜
大阿姨高燒不退
不停的大哭著
那時也沒有醫院可以去急診
平時村民生病立刻去找的
就是巫師
外公外婆雖然有點尷尬
但為了女兒
還是衝過去巫師的住處求救

一到巫師住處
敲門敲了許久都不見應門
這時候外公試著把門推開
居然就打開了

房裡充滿著血腥味
跟腐臭味
以及
躺在地上巫師的屍體

桌上留著一封血書
「用我性命，詛咒**一輩子生不如死」
（註：**為大阿姨名字）

外公外婆當場嚇傻了
他們沒想到巫師用這種激烈的手段離去

大阿姨不停口吐白沫全身顫抖
以為她就要這樣夭折了
結果
她當然沒死
卻突然從一個美麗的小女孩變成咕嚕

那個過程媽媽她們都沒見到
（當然，因為她們都是後來才出生）
據說變化過程真的比現在驚悚電影還可怕
外婆看到還當場暈過去

大阿姨活了下來
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帶去城裡的大醫院檢查不出結果
外婆不死心
只要聽說哪裡有不錯的法師
就立刻帶著大阿姨去求救
（不要問我怎麼不是找名醫，那時很少）

十歲那時知道了這件事
大人們就不再隱瞞我
雖然後來外婆過世了
其他舅舅阿姨們
（外公外婆最後生了16個）
繼續接著這個使命
那年有天晚上
我就一起被帶去陪同大阿姨見一位法師

我只記得是在一間普通民宅
一樓排了滿滿的民眾
排了許久終於換到我們

「我沒辦法救！
當初那位巫師，是用自己的血下降頭，只有他可以解，而且也要用他的血才有辦法」

大人們心裡一片涼
那個巫師是那麼堅決
下完降頭就自殺了
（或是詛咒太黑暗所以賠上性命？）

大阿姨一直到老
都維持跟我小時候見到她的模樣一樣
甚至
頭髮都沒白過
彷彿時間在她身上凍結了
唯一留下的卻是可怕的外表

外公外婆都過世後
舅舅阿姨們也各自成家
只剩一位阿姨決定終身不婚
一直照顧大阿姨

這篇沒有鬼魂
只能說
人世間
最可怕的
就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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