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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升上國小一年級時，才第一個學期，甚至過不到一半，我便哭著求媽媽我不想去上學。

不是因為同學不好相處，也不是因為老師很嚴厲，而是因為學校花園水池裡的那個女人很恐怖。

老實說，這大概是我童年的陰影之一。

我就讀的國小很小，每個班級只有一班，印象中我上學六年，班級最多人數也才24名，是很小的國小。

雖然國小很小，設備也不是那麼完善，但是老師都很善良熱情，民風純樸，因為小，所以老師可以盡量照顧到每位學生。

這也是媽媽當初選擇這間國小的原因。

我跟姐姐差了一個年級，我們一起就讀這間國小。

老師們真的很有心，在開學的第一個禮拜，就舉辦了家庭訪問，逐一跟每個學生的家長溝通孩子的狀況。

當然，也包括我跟姐姐。

起初，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姐姐的活潑開朗更加襯托出我的內向安靜，在學校非必要狀況我可以一整天不說話，也不太會展露笑容。

總是怯生生的，猶如驚弓之鳥般的與人相處著，除了見到姐姐我才會稍微放鬆些。

老師有觀察到我的過度內向，並跟爸媽提起，爸媽表示我天生比較內向怕生，先觀察過一段時間看看。

老師也因此對我有了較多的關心，同學們也同樣對我釋出善意，這也讓我漸漸的卸下心房。

至於為什麼我這麼難相處，不如說，我不敢與別人相處。

至少一開始是這樣。


曾經因為我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讓鄰居看見，免不了又是一陣虛心假意的關懷，實則探聽我看見了什麼。

人總是好奇自己無法成就的事物。

無法分辨已經足夠困擾了，更讓我難熬的是，每當祂們知道我看得見祂們時，大概有一半的機率會跟著我，即使祂們沒有惡意，但是我會怕啊！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總是要等到放學，我回到家，進家門那一刻，祂們就會被擋在門外，似乎門口有一道看不見的玻璃將祂們擋住。

因為我的狀況特殊，媽媽特地幫我求了一串佛珠讓我戴在手上，並且囑咐我，不管什麼情況都不要拿下來，即使是睡覺也是。

那串佛珠的珠子很大，咖啡色的色澤，摸起來觸感很圓滑，我常常會無意識的摸它。

自從我戴了佛珠以後，被跟的機率少了很多，即使有，我頂多會稍微起雞皮疙瘩，或是覺得冷而已，不會再有頭暈想吐、無法呼吸的情況發生。

我知道佛珠在保護我，所以我很珍惜它。

漸漸的，我在認清班上有多少人，他們長什麼模樣，老師們的長相也都記住之後，我開始有了笑容，也比較願意開口講話，與人交流。

我不再害怕我會認錯人了。

慢慢的，我在學校有了朋友，老師也將我的狀況致電給爸媽知道，他們都很欣慰。

我也很快樂。

直到那一天。

我記得那天是掃地區域重新分配的日子，老師在黑板上寫下各個工作區域，接著分配人數，最後用抽籤的方式抽出每位學生的號碼，以此來決定。

我原本是打掃教室地板，這次分配後，我與兩個同學分配到打掃小花園。

小花園名副其實真的不大，有幾塊很大的石頭襯托，以及幾株印度塔樹作為裝飾，草地上也有大扁石及小碎石鋪成的步道，整體大約半個教室大小。

其中，在石頭跟印度塔樹中間，有一個用彩色石頭鋪成的圓形水池，水池的中間有個看不出是什麼形狀的雕像，從雕像的最上方源源不絕的噴出水源。

水池不深，大概當時的我的膝蓋深而已。

水池的整體都是石頭舖製而成的，也許因為沒有發生過意外，所以並沒有任何的防護措施。

我們打掃的範圍就是掃落葉，給花草樹木澆水，拔草這類比較簡單的工作。

而那天，其中一名跟我們一起分配到打掃小花園的小男孩打掃到一半，突然大喊一聲，要我跟另一名女孩過去。

只見他手扶在濕透的水池邊上，一面指著水池裡面的某個點，原來，有一個塑膠袋被風吹進了水池裡，正掛在石雕上隨水波浮動。

我們試著用掃把去搆塑膠袋，但是使勁了半天，依舊徒勞無功，偏偏我們的手不夠長，即使探出大半身子，還是摸不到。

後來，男孩把褲管捲起來，鞋子跟襪子脫掉，他想要直接進去拿。

也許是鐵了心，又年紀小不聽勸，即使我跟另一名女孩阻止他仍然踏進水池裡，另一名女孩見狀立刻跑去找老師。

因為老師曾說過，無論如何，都不要踏進那個水池。

我本來繼續阻攔他，卻被水底閃亮亮的東西吸引了目光，視線慢慢從男孩身上轉移到那個閃亮亮的地方。

我慢慢走近，朝著那個地方往去。

一開始，陽光照射在水面的反光讓我看不清楚，我瞇著眼，喬了另一個角度，終於慢慢看到那個沉在水裡的東西。

那是一件黃色的碎花洋裝，完美的，平整的穿在祂身上。

祂的四肢很蒼白，露出的小腿及手臂，蒼白的病態，就連臉色都白的發青。

黑色的頭髮，我分辨不出是長髮還是短髮，在水中四散，隨著水波飄揚，時而遮住祂的臉，時而露出祂的臉。

祂一動也不動，就這麼靜靜的沉在水底。

我愣住了。

我以為祂溺水了，還跑了兩步想把祂拉出來。

但是，下一秒，我僵住了。

我發現，我一開始看到的，那個閃亮亮的東西，不是水底的石頭，也不是陽光的反射。

是祂的眼睛。

此刻，祂瞪大著眼睛，死死盯著踩在水池中的男孩，他已經拿到垃圾袋了，只差將垃圾袋從雕像中拿出來。

而他的腳正踩在祂的身上。

當我意識到我的身體在抖的時候，我已經往後退了一步，顫抖的呼吸著。

男孩手上拿著垃圾袋，正慢慢的朝著水池邊緣走過來。

而此刻，祂騎在他背上，濕透的頭髮披在祂的臉上，遮隱祂蒼白又猙獰的表情。

祂發出一陣陣像是嬰兒哭聲的嚎叫，不停的在他身上扭動。

看到這裡，我真的哭了出來。

就在此時，男孩已經一隻腳跨出水池邊緣，下一刻，原本踩在水池裡的腳突然一滑，他失去重心摔倒了，頭狠狠的撞在水池邊緣的石頭上。

我清楚的聽見那一聲撞擊，一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清響又沉重的敲擊聲。

他沉入水底了。

我顧不得害怕，跑上前想把他拉出來，我努力忽視那扒在他身上的女人，一邊哭，一邊伸手把他拉出來。

就在我伸手碰到他的那一剎那，我手上的佛珠斷了。

我再次愣住。

水底的女人此刻正惡狠狠的瞪著我。

就在此時，老師跑了過來，他看見我癱坐在地上，臉上都是鼻水跟眼淚，立刻喊了其他老師過來幫忙。

很快的，他發現了躺在水底的男孩，老師馬上把男孩從水裡面撈起來，探測是否還有氣息。

然後，有一位女老師上來把我帶離開那裡。

臨走前，我看著水池邊上的血跡，只覺得頭昏眼花，接著眼前一片黑，我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面，那個在水池裡面的女人在黑暗中快速的朝我爬過來，我完全動不了，只能恐懼的站在原地發抖。

就在祂碰到我的前一刻，有一名襤褸的背影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祂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夢境。

祂背對著我，用拐杖狠狠打了那個女人，接著，用力的將拐杖佇地一敲，發出很響亮的聲音。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回去！」

宏亮又蒼老的聲音震的我耳膜發麻，我很害怕，但是即使年紀小，我也知道祂正在保護我。

我偷偷的，怯怯的伸手握住那令人心安的金色衣裳，一瞬間，一股溫暖又想哭的情緒從碰觸到祂的地方一路蔓延至全身，最後達到心底。

接著，黑暗消失，一切又恢復了光明。

是媽媽將我搖醒的，他說我在學校暈倒了，醫生說我應該是驚嚇過度，導致換氣過度造成的短暫昏迷，休息一下就沒有大礙了。

我把夢境的內容跟媽媽說，媽媽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摸摸我的頭。

隔天，我看到家裡供奉的土地公前擺了一整桌的供品。

而那個男孩因為腦袋撞擊過猛，似乎傷到腦神經，那天之後智商一直停留在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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