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無間道》中，臥底警察混跡黑道，冒險犯難又備受煎熬，現實生活中，香港真有不
少警察歷經同樣戲劇性的遭遇，香港《蘋果日報》訪談曾臥底一年的「阿成」，道出夾在
黑白兩道之間的掙扎。

「三年又三年……」這句不但是電影《無間道》中的經典對白，更是無數卧底警心聲。阿
成感受至深，潛行黑白兩道之間，見盡腥風血雨、嚐盡人性黑暗面，他坦言曾經埋怨過、
動搖過、迷失過，內心被恐懼和掙扎佔領，但憑着「我是一個警察」的信念堅持走下去。
他這次揭開卧底的神秘面紗，全因先前香港一宗「佐敦之虎」案中，法官不取信卧底警察
的證供，令9名被告全部脫罪，案中關鍵的卧底警受盡千夫所指，不過在阿成眼中：「卧
底是無名英雄！」

三年前8月的一個深夜，阿成手機突然響起，聽筒傳來大哥下令出動，叫他立即去旺角砵
蘭街追斬一名仇家，阿成扮作鎮定爽快回應「好」，並隨即動身「抄傢伙」，但事實是，
他手心冒汗、內心極之掙扎，「那次真是害怕，因為隨時會斬死人，但我不可以不去，

當晚的旺角黑夜，人煙特別稀少，阿成與一班兄弟各手持牛肉刀一字排開，一場血腥廝殺
如箭在弦；當仇家一現身，即有人大喝一聲：「衝上去！」刀光劍影一剎，阿成一度猶豫
，故意放慢腳步，「如果真要斬下去，我衝力沒那麼大，斬也傷得輕！」幸而，仇家在分
叉路逃脫，阿成才鬆一口氣。

回想這次「劈友」經歷，作為一個對未來滿腹抱負的警員來說，實在難以說服自己，一度
久久未能平復心情。問阿成有沒有後悔踏上卧底之路，他沉默了好一陣子，「因為我是警
察，有一個使命……如果是現在，我未必會做，因為承受的壓力不簡單。」

眼前的阿成，外表斯斯文文，沒有染金髮、沒有耳環加粗頸鏈、沒有滿口粗話，身上就連
一個小小的紋身也沒有，根本沒半點「古惑仔味」，但他總是避開油尖旺這些「舊地盤」
，每次與記者見面，也不斷轉地點，深怕被人跟蹤似的，但說穿了，他更像是怕被「古惑
仔」尋仇。「那一年，我對他們講的每一句話，沒有半句是真的，令我覺得好不舒服。」
要做到一個成功的卧底，就要做個「雙面人」，但這點令阿成不斷出現「天人交戰」，感
覺最為難、最痛苦。

這段汗水淚水血水交織的卧底生涯，就在阿成學校畢業不久開始。當日的情景儼如卧底電
影情節，阿成警服都未穿暖就被「開除」，隨即被安排混入一個當年被警方銳意打擊的黑
道大哥身邊。就在那一刻起，其警察委任證、警察部電腦紀錄及原本身份證資料都一一消
失，變成一個「古惑仔」。

為了投入卧底角色，阿成花好幾個月熟讀大哥背景、喜好，連對方走路的姿態、說話語氣
，也用了一個月模仿。「最初都是邊做邊學，但我要這段時間了解大哥身邊有什麼人、他
們負責的事情、講話是不是可靠，因為可能隨時是情報之一。」同時，阿成另一重要任務
是盡快領功，取得大哥的信任。

每名卧底均由一名沙展職級的操控員（Handler）負責，他們會為卧底製造「領功機會」
，「例如臨檢，（操控員）會預先提示我，我再藉口叫大哥小心，讓他覺得我好機警。」
經過多次「好表現」，阿成火速上位，僅花了約4個月就成為其中一名頭目的左右手。

徘徊在黑白邊緣，阿成每天反問自己：「我還是不是警察？」令他感受最深的一次，是在
街頭集合兵馬砍人，被反黑組逮捕帶回警局，「被反黑警察打個幾拳，我有心理準備了，
但我最痛的不是身體，而是心裡，如果我是古惑仔，給你打我心甘情願，但事實大家都是
警察、自己人，你在做工作，我也是，但我有口難言，不能說出來。」獲釋後，他首次躲
在安全屋流下男兒淚，「還問自己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到底我還是不是警察？」這次委屈
更一度令他萌生歪念，更想過若要做卧底超過一年，便會辭職，「日日見到他們（古惑仔
）嘻嘻哈哈，我做什麼要做卧底，做什麼要給人打？幹什麼要這麼辛苦？」

每天回到安全屋寫「卧底日記」，才讓阿成重拾「我是一個警察」的實在感。因為他需詳
列大哥行蹤、接觸過的人等等，也要定期與操控員在安全屋見面，但有次他終於問操控員
：「日子真難捱，我還要熬多久，會不會好似電影那樣三年又三年，他每次只說，很快做
完了，到時可以做回自己了。」

幸而剛滿一年時間，主管認為時機成熟決定「收網」，最終「大哥」亦被判有罪，阿成得
以「重生」回復警察身份，「拿回委任證一刻，我覺得……我真是一個警察，我不是古惑
仔！」（香港《蘋果日報》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