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特殊時間（12/10, 美麗島事件發生日），特殊地點（喜來登飯店，以前軍法看守
所的地點），參加一個特殊活動：施明德主席回憶錄「能夠看到明天的太陽」的發表會。
承施主席好意，我也有機會上台講話（如下）。特別的下午，值得一記。

接到主席的邀請後，我問自己，作為一個成長於臺灣舒適安逸的環境，沒見識過革命，不
曾經歷過苦牢，更難以想像是否「能夠看到明天的太陽」是什麼樣絕望心境的人，我能夠
講些什麼呢？

在一位曾經兩度被宣判「無期徒刑」，坐牢 26 年以上，又曾絕食超過四年半的政治良心
犯面前，我們的任何經歷都顯得微小而單薄。對於一位領導黨外運動，開啟了那個時代多
少年輕人心靈（包括我）的民主前輩，以及曾經發動百萬紅衫軍天下圍攻，卻又極度自制
的總指揮，任何頌揚似乎都只是贅詞。

我人生中第一個震撼教育來自 1980 年春的美麗島軍法大審。當時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張照
片是，在看來冷冽肅殺的法庭上，只有主席手插口袋，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是的，即使是
照片，我都看得出那是充滿不屑的冷笑。當時我正服役於東引，看著飄洋過海而來的大審
報導，心情激動，於是在當地軍報「東湧日報」留下一段隱晦的心情紀錄：「陽光停息，
大地震動，在一九八零的某處，苦雨正在下降。有時不免驚懼的懷疑，這個年代是否已成
虛構的一部分」。

1997 年時我有機會參加一場主席的生日聚會，那是我第一次認識主席，主席也沒拿我當
外人，大家談笑風生。酒酣耳熱的時候，主席談到當年無限期絕食，然後被送到三軍總醫
院強制插胃管灌食的往事。那個絕食不是在媒體環伺下的展演，而是在宣示理念（解除戒
嚴，釋放政治良心犯等）之後，孤獨的走向一場對身體的殘酷折磨。他完全可能在社會大
眾毫無所知的情形下，痛苦而寂寞的死去。我不知道一個人要有怎樣的決心、勇氣和意志
力，才可能這樣頑強的堅持，而且「雖九死其猶未悔」。

今年三四月那段時間，我因眼疾臥病，醫生雖禁止我看手機，但我還是會偶爾偷看。四月
八日，我驚訝的看到手機中有主席兩天前傳來的簡訊：「挺住！屈服，大學自治就壽終正
寢了！」，「堅定而優雅！」我回了簡訊後，主席的簡訊很快又來了：「依舊堅定而優雅
！」，「不可以屈服！否則就是背叛理想跟原則！」

相較於當權者曾加諸於他的痛苦和磨難，我當時的遭遇真是微不足道。而我，不僅得到來
自主席的鼓舞，更有許多來自學校和社會的支持，那還有什麼理由不能夠繼續堅持？如果
說我曾從主席的身上學習到一些精神，那應該就是對理想和原則的堅持了。

歷史的洪流中，多少風雨都會過去，再大的浪潮最終也會退去，唯有堅持理想和原則的才
能留下。主席就是留下來的一座城堡，而我希望我也是城邊留下的一塊碑石，上面刻著：
「堅定而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