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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感：

 


　　「你要走了？」她在廊前為他沏了一盞烏龍，眉眼不抬，只是淡淡地開口。

　　被看穿的他，狼狽地嗆咳了一下，緩過來時略帶尷尬，「妳知道了？」



　　「真的不隨我嗎？」他問，又一次，認真地。


　　又推了一盞茶，「即便暖著，能暖多久呢……？我捨得。」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其實他也快忘了，回來後，櫻花樹還是櫻花樹，但她已經不在了。

　　呵……六根不淨阿。他嘲笑自己，又敲著木魚唸了兩次佛經。

　　門打開的時候，他只有十五歲，從小活在佛門裡，第一次跟師父出來化緣。

　　門裡的少女用戒備的神情看著他們，「道坤今天不見人。」

　　「施主，元虛道長不在嗎？」

　　少女看著師父良久，「師父，你稱道坤元虛道長，可知元虛之意？」


　　後來師父讓他回去，他便走了。聽說師父終於進了門，只是進門不進廊，他到坐化時都在櫻花樹下。

　　來送師父的時候，師父就留了句話給他：「不渡世繁華，渡我不渡她。」


　　什麼也沒有變。


　　「妳說，元虛早年就走了？」少女這時已經是涉塵道長。


　　她起身到神壇旁的櫃子拿出了的字，「這是道坤的絕筆信。」遞給了他，攤開來看，寫著：道本無常，空亦無緣，不涉繁塵，何以渡人？

　　這也是她道號的由來，涉塵。

　　拂塵因為分心掉了手，他無奈自己的分心，還是撿了回來繼續打掃。

　　很久以後涉塵才告訴他，其實她是親眼看著元虛走的，那晚她就在窗後。元虛道長自刎前，對著師父說：「師父，還放不下嗎？」

　　師父已經在門外待了整一個月，抬頭看著元虛，「元虛道長……寧櫻，隨我入紅塵，好嗎？」

　　元虛道長聽完一愣，隨即狂笑，「終究躲不過阿……。」涉塵說，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道長的眼淚。

　　「我隨你出世，與你不同道，你可知為何？」元虛道長走到師父身前，拔出懷中的利刃，指向師父的心口，責問道：「不涉繁塵，何以渡人？」

　　師父只是笑著，沒有抵抗或者躲開，「寧櫻，對不起。」他握住元虛的手和利刃，平靜地說：「這次我陪妳。」

　　「我不是從前的寧櫻……你也不是那時的阿石了。我學道十載，已經看太透了。」元虛握上了師父的手，「佛不渡凡塵，我渡你。」


　　為什麼阿？

　　「道坤用自己的命渡了師父最後一關，道本無常，空亦無緣，終究是各歸紅塵。」涉塵坐在廊下，看著櫻花瓣瓣落下。

　　他更不懂了，「所以，『不渡世繁華，渡我不渡她』是什麼意思？這是在問誰呢？」

　　涉塵笑了，「你還不必懂……」抬頭看著櫻花，淡淡地說：「今年的花期真美。」

　　花期真美，現在他一人坐在廊下，還是沒搞懂涉塵說什麼。

　　要走那天，涉塵沒有阻他，只是看著他拿了化緣缽，出了門。再見面已經是三年後。

　　「師父，久不見矣。」涉塵依然是涉塵，低眉順眼地問候，手邊忙著煮茶。

　　「涉塵道長，還是不改心意嗎？」

　　涉塵抬頭微笑，「師父，我是道中人，您是佛門家。本來就不一樣的。」

　　「不入世何以出世？」

　　「您真的入世了嗎？」涉塵笑著，倒是難倒了他。

　　每年花期，他都會來和涉塵喝杯茶，涉塵永遠都拒絕和他出門入世，永遠都是那個樣子，還有那個問題。

　　「您真的入世了嗎？」

　　老舊的木魚終於斷裂，應該是今天煩躁了，用力過猛，真不應該。伸手去撿殘骸時才發現，案下黏著一封信。


　　他翻過了背面：且笑風塵不敢造次，煮茶論花不敢相思。

　　不渡世繁華，渡我不渡她。

　　他最後一次見到涉塵，涉塵依然問他：「您真的入世了嗎？」聲音中有些許苦澀，卻第一次艱難的開口：「終究是這樣的命運嗎？」

　　等他一覺醒來，涉塵就不見了，從此他再沒有看過涉塵。他看著櫻花樹，轉頭離開了道觀。

　　後來，有人找到他，跟他說，涉塵臨走前交代了希望他能住進道觀，好好替她照顧那棵櫻花樹。於是他再回來，已經是涉塵消失後，第五個年頭。

　　不渡世繁華，渡我不渡她。

　　他轉頭衝入院裡，拼命挖開樹下的櫻花瓣，看見了涉塵的屍骨。

　　他終於懂了師父那句話，也懂了元虛為什麼自刎。

　　他嚎叫著質問上天：佛阿……為什麼你要渡我不渡她？為什麼要用她來渡我？為什麼阿？

　　他渡了繁華塵世，化了無數萬億的緣，終究渡不了的塵世，竟然要用涉塵的命來渡嗎？

　　抱著涉塵的屍骨痛哭，他想起紙上的那句：煮茶談花，不敢相思。

　　從此，他再無紅塵可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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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s0123d 時間: 2019-09-28 05:03:52 (台灣)
※ 編輯: s0123d 時間: 2024-08-06 08:16:57 (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