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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嵌合蟻的登場是毫無先兆的，在〈貪婪之島篇〉結尾，主角小傑（小岡）結束了貪婪
之島的冒險，然後藉著旅途中的線索找到了父親的弟子凱特——在前半部的《獵人》，故
事的主軸就是小傑的尋父之旅，他的冒險和修練都是為了追逐父親的足跡，而在貪婪之島
的結尾，他原本以為就要成功找到父親金（阿仁），卻發現等待他的人其實是父親的弟子
凱特：他也是小傑旅程的起點。在小傑九歲的時候，為了通過金的最後測試（就是找到他
！）他來到小傑的故鄉，在森林裡面拯救了被狐熊襲擊的小傑，並且告訴了他關於父親的
許多事蹟和找尋父親的方法，那就是成為「獵人」——這次的相遇，不只是小傑和凱特，
也是讀者和凱特的久別重逢，而在金的真面目始終神祕莫測，凱特無疑成了我們（小傑和
讀者）的精神寄託。

　　這不只是這次相遇的意義，對於往後的劇情發展也有深遠的影響。

　　然後，就在這個感人的重逢同時，在滿月的照耀下，一頭生物未知生物被海浪沖到了
岸上。只是此時此刻，他們還不知曉這頭生物的存在，更對等在他們前方的命運渾然不覺
。在這裡，冨樫藉由「交錯剪輯」的平行蒙太奇手法悄悄地營造了這個不詳的氣息：一邊
是小傑和凱特的夥伴於快遞尋找未知的物種，一邊是身負重傷的未知生物凶狠的進食，同
時部斷叨念著，太少了、太少了，我需要體積更大的食物。我們雖然不清楚兩者個關係，
也不確定什麼是「體積更大」食物，但是那不詳的氛圍已經埋藏在我們心裡面。

https://i.imgur.com/ZBbneY4.png

https://i.imgur.com/eE6ATrs.png

　　小傑和凱特的邂逅是在No.185，下一話嵌合蟻登場，又下一話嵌合蟻的斷肢被發現，
凱特等人接獲情報，並決定前去調查。然後劇情進展飛速，在No.188嵌合蟻已經生下大量
兵蟻，並且開始捕食周圍村莊的人類——在這裡冨樫使用的是「聲話同步」的手法，對話
框裡面是凱特的夥伴向眾人介紹嵌合蟻的習性和擔憂（大量繁殖捕食和可能捕食人類），
同時畫面則是血淋淋的現實。

　　而為了加深衝擊，冨樫在這邊更惡意的插入了一段年幼兄妹在森林裡玩耍慘遭不測的
段落，對話框裡面則是哥哥前一天的日記，天真的話語訴說著和妹妹的感情和保護妹妹的
決心。短短三頁的內容，第一頁的分格架構是冨樫喜愛的「四段六格」，也就是橫向切成
四段，總共六個話格的結構。第一格是空景用文字交代訊息的「起始」，第二段三格是「
承接」，第三段怪物的腳是「轉折」，然後在第四段加強懸念：這裡涉及兩個很常見的手
法，首先是影像作品常見的套路，大導演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在總結驚悚電影本
質的時候就說過「看不到的東西才最嚇人」，這個準則就被他在《大白鯊（Jaws）》發揚
光大，神出鬼沒卻有不曾現出完整形貌的大白鯊才會是最恐怖的大白鯊，因為觀眾會補完
剩下的部分。當然，只給我們看到劇中人的恐懼反應，卻看不到他們恐懼的事物，也是個
常用的手法，而更往深入說這則是兩種「視角」的落差，可以玩的地方還有很多。其次是
漫畫特有的手法，也就是「翻頁」的重視，也就是左下最後一格和下頁第一格的設計。在
這邊左下最後一格是兄妹驚恐的表情，翻頁之後，右上第一格則是震撼的黑影，還有他們
的悲慘下場。

https://i.imgur.com/1CJaQRk.png

https://i.imgur.com/hPVVKA6.png

　　在這邊順便多說一些漫畫分格的技巧，首先繼續說「翻頁」這件事情，除了左下最後
一格要製造懸念，右上第一格要給予震撼（漫畫家樹崎聖認為可以在這裡適時地使用「出
格」效果），往前往後也都各有講究：左下倒數第二格，通常會是轉折（就像這個例子）
，而右上第二格則是說明場面關係，也就是建立全景鏡頭，只不過在這個例子，第一格已
經完成這個任務了。其次是「鏡頭轉換」的技巧，在兄妹故事的前一格是森林剪影，這個
手法在更前面的圖片也有用到。最後是分格手法，在這兩頁我們只看到三種分隔：單格一
段，併列的兩格，還有「日口」的 2+1 分格。通常來說，每段或是獨立的「動作／反應
」也就是敘事作品最小的單元，而從形式很簡單就可以明白，併列就是連續的反應，「日
口」的兩小格則是對大格的補充。

　　另外只從分格的形式來看，此時的冨樫很喜歡類似的節奏：就拿前面完結的那頁吧，
四段五格，如果把單格一段和「日口」的第一格視為一個長拍，這樣剩下兩小格是短拍，
最後一格又是長拍，就會變成「碰—搭搭碰」的節奏，連續三頁就是「碰—搭搭碰碰、碰
—搭搭碰、碰—搭搭碰」在前面的可以是「碰—搭搭碰碰、搭搭碰碰」，不過這就純粹是
娛樂，而不是有意義的分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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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調查深入，凱特等人終於來到故事舞台「米特聶聯邦」，其中包含NGL自治國和
東果陀共和國，前者讓人聯想到日本過去的農業公社，後者則是現在的北韓朝鮮，而兩者
都是對內和對外封鎖情報的極權統治：在這邊，〈嵌合蟻篇〉的主題終於慢慢顯現，第一
個是對人性的諷刺。在這邊最好的例子是NGL的麻藥工廠。「這就叫自然保護區，真令人
想笑。」凱特說，但是這種說一套做一套的諷刺，並不稀奇，冨樫的巧思其實是在前面小
傑的問題：「這就是嵌合蟻的巢穴嗎？」

　　他是去討伐對人類有害的魔物，所以他看到任何事情直覺都會想到「這是嵌合蟻做的
」，但事實上並非如此，這些惡行是來自人類，只是在這邊小傑還不明白。

　　可是凱特非常烏鴉嘴，而就像前面說的，這個對未來的不詳預感，貫串了整個篇章。

https://i.imgur.com/gipqx3B.png

https://i.imgur.com/aBeb2Md.png

　　在麻藥工廠裡面，小傑看到嵌合蟻造成的慘劇，他們看到虐殺人類和把人類當寵物玩
樂的魔物，就連凱特也說他們變得邪惡了，但是為什麼變的邪惡呢？因為天性好戰？殘忍
？在小傑他們討伐嵌合蟻的同時，冨樫平行敘述嵌合蟻巢穴裡面的發展而製造了「辯證蒙
太奇」的效果：在介紹嵌合蟻師團長的時候，他一邊描寫嵌合以殘暴的獵食過程，一邊卻
又暗示嵌合蟻會受到「前世」的影響（因為嵌合蟻擁有「攝食交配」這種透過進食可以直
接獲取獵物遺傳因子的能力）例如把獵物穿掛在樹枝的紅頭伯勞或是喜愛狩獵的獅子，但
同時有些嵌合蟻似乎還是受到其他影響：他們想要名字，想要強化自己的實力，他們甚至
會在無意識的時候提到他們也不記得的名字。

　　就好像，他們的行為已經受到「名為人類的物種」的習性影響。

　　然後這就帶到了第二個主題「自我」，而這又用非常直白的方式表明，也就是名字。
在日後的劇情裡面，有幾個很重要的擁有名字的角色將會出現，首先是三護衛，彼多、普
夫、尤匹，其次是蟻王。最後是代表一切的，最初也是最後的答案：小麥。

https://i.imgur.com/0ALy4Cw.png

　　這些問題我們後面在談，但也是在這個時候No.196，距離〈嵌合蟻篇〉開始不過十話
，整個主題基調已經大致抵定，於是三護衛的尼飛彼多登場了。他的登場，完全是教科書
即便的烘托示範：首先在No.197，從小傑他們手下逃跑的紅伯勞覺醒了念能力，按照通常
套路，這種原先就有點實力只是略遜於主角，慘敗逃跑在捲土重來，基本就是站穩「宿敵
」的位置了，而他也是這麼想的，甚至自詡就算想要成為王也有可能——然後下一秒，尼
飛彼多出現了，紅伯勞直接產生了死亡的恐懼和心悅誠服的追隨。No.198彼多立刻展現了
他的天才：瞬間發覺躲藏在巢穴的倖存獵人、自在的展現用針刺大腦逼迫他人吐實的技術
、在獲得念能力情報之後檢測屬於無法被歸類的特質系。

　　這一切，都發生在嵌合蟻的巢穴裡面，而主角們還遠在千里之外。

　　換句話說，雖然在No.185小傑和凱特相遇的時候，兩邊是平行蒙太奇的關係，直到
No.187獲得嵌合蟻情報才交會，但是他們真正進入NGL遭遇嵌合蟻則是No.191，而到此為
止他們卻也還沒有掌握嵌合蟻巢穴的位置，所以也才有後面說的，人類和嵌合蟻的辯證蒙
太奇關係。因此嚴格來說，兩條線也還沒有真正交會，直到現在，尼飛彼多登場。

　　不是說，主角們還遠在千里之外嗎？

　　是啊，所以我們有了尼飛彼多，前所未有的強大的敵人。他是女王產下的最強的三個
護衛之一，他是蟻王的護衛。也是到這邊我們才知道，前面的種種都只是序章，那些敵人
不是真正的敵人，只是讓我們熟悉主題的龍套而已，然後各個元素已經齊備，我們的〈嵌
合蟻篇〉才終於要正式開始。其他不相干的角色，不管你再怎麼喜愛，也只能謝幕退場。

https://i.imgur.com/qlfYVHM.png

https://i.imgur.com/gt072Aq.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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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No.199「光和影」，最強的獵人尼特羅會長帶著兩個幫手堂堂登場。

　　而小傑因為被好友奇犽打昏，留下凱特獨自面對尼飛彼多，尼特羅告訴他們：「不充
分的戰力，有被敵人吸收之虞…」但是在奇犽以為會長看不上他們的時候，尼特羅卻給了
他們一個機會——他們立刻前往最近的城市，打倒和三人組一起前來的另外兩位弟子——
只有其中一組人馬可以跟上來。小傑醒來之後，奇犽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同時責被自己居
然帶著好友丟下凱特逃跑，而小傑是這麼安慰他的：「沒事的，凱特肯定等著我們回去找
他！」

　　對奇犽來說，此時的小傑就像光。如此耀眼，卻也如此…天真。

https://i.imgur.com/er1nxLy.png

https://i.imgur.com/buMlYnn.png

　　這就是〈嵌合蟻篇〉，這就是光和影。

　　在這邊，我們已經可以確立許多徵象符碼，而這通常會是一系列的對立項，諸如「人
類／螞蟻」、「團體／個人」、「光／影」；或者更進一步，「螞蟻＝敵人＝不看重同伴
／人類＝朋友＝看重同伴」的對立被消解之後的「看重同伴的敵人」又應該怎麼辦？而相
同的對立在不同的主體又可以有不同的闡釋進而製造懸念，同樣是「團體／個人」，在覺
醒自我的嵌合蟻面對這個對立會如何選擇？如果是嵌合蟻討伐軍呢？其他普通的NGL和東
果陀人民呢？

　　又換個角度，這些對立真的是不能消解的嗎？如果可以，在消解（或者是選擇）的同
時，原本的對立走向崩落，新的意義又如何定位？

　　但是抽象的概念不宜討論太多，因為最後還是要回到角色的行動裡面，這些行動又呼
應甚至構造了角色的性格，例如在這裡我們知道小傑的性格是絕對的正面樂觀、嫉惡如仇
，但是這樣如同強光照耀的黑白分明的世界觀，又要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殘酷現實？他的角
色會有怎麼樣的成長或是轉變，其實才是最能挑動我們情緒的關鍵。

　　最後想針對畫面分鏡閒扯兩點，第一點是右半頁小傑和奇犽對話的時候，第一格是雙
人鏡頭，第二格特寫小傑的眼睛，第三格特寫奇犽，但這其實和第一格是完全相同的鏡頭
——甚至說特寫也可能有問題，在電影或是動畫是很少做到這樣的特寫（除非是瞬間切換
），而動畫的實際表現也確實沒有這樣極端（EP85）；而且從漫畫閱讀效果來看，第二格
更像是急推鏡頭，這是邵氏武俠片的招牌，昆汀（Quentin Tarantino）的作品也有許多
致敬。但是如果實際還原可能會非常搞笑。此外在最下面的第五格和第六格，因為漫畫形
式可以形成兩個人對視的構圖，在影像作品就很拿達成（除非直接處理成分割畫面，像是
湯淺政明在《乒乓》的做法）。第二點是左頁進入奇犽的獨白，它應該是個淡出效果，或
者是光線消融畫面的特效，然後突然切入「戰鬥開始」的黑色字卡。在這邊動畫選擇了非
常奇怪的處理手法，有興趣的可以參考中國原畫師Niuya分享的作畫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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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No.200到No.223就是小傑、奇犽雙人組和拿酷戮、秀托雙人組的對決和修練，通
常來說，修練章節是非常難寫的…，但是在彼多展現了如此的實力差距之後，進入修練章
節也是合情合理——更何況將要登場的拿酷戮、秀托雙人組，以及另一位保障名額龐姆都
是非常有意思的角色。在這裡，尼特羅的兩位夥伴還有三個弟子，總共五個人都是新角色
，但是冨樫並未急於讓我們認識他們，而只在剛登場的讓莫老五和諾布各說幾句話確定角
色形象，然後用急大的篇幅介紹另外三個弟子，同時側面反應師父的性格，可以說是非常
細膩了，不像現在…。

　　另外很有意思的是，修練章又分成兩個部分，前半段是兩個雙人組的對決，後半段是
小傑方戰敗，小傑因為拿酷戮的能力有一個月無法戰鬥，而就在此時，蟻王誕生了。

　　然後劇情又分成雙線，一邊是奇犽保護不能戰鬥的小傑戰勝心魔，一邊是因為蟻王誕
生同時殺死了女王，原本的師團長四散各地，還有蟻王入侵東果陀共和國等背景事件。這
邊很有意思的是，它成功給了我「大事件」的感受，世界並非圍繞主角打轉，在主角修練
／失去力量的期間，許多事情仍然持續的在發生，而不像是其他作品，敵人總是閒閒沒事
等著主角修練，或者就算有急迫危機，我們也知道那只是在主角抵達以前製造緊張感的過
場（雖然是這樣說，悟空變身成超級賽亞人的剎那，還是永遠的美好回憶！）只是在修練
章結束，冨樫在No.224到No.230卻插入了和主線完全無關的劇情：流星街出身的幻影旅團
（友克鑫市登場的盜賊集團）剿滅流竄到故鄉的嵌合蟻。這段除了因為旅團的高人氣以外
，實在想不出其他解釋，因為實在太大膽了，修練結束還不跑主線，這樣真的可以嗎!?

https://i.imgur.com/ziEMLHc.png

　　另外，從No.223開始，標題就變成單純的數字，並且是從 10 開始，直到No.261正式
開始實施針對蟻王的侵入作戰才恢復成文字。此時開始正式進入〈嵌合蟻篇〉的高潮，直
到No.289薔薇引爆是一個斷點；然後在No.318終告結束。

　　而在前半段，三護衛的心理轉折還有蟻王的心理成長都是非常有意思的部分，百度獵
人吧舞悠拉拉的〈冨樫義博成長史〉有很多精彩的看法，B站國寶K的〈你不知道的全職獵
人螞蟻篇〉系列也有不錯的介紹，不過整體來說前者的分析更加深入，而且舞悠拉拉更從
「旁白」、「排線」、「機位」、「構圖」、「表情」等方面，詳細分析了冨樫在這個篇
章如何深入探求漫畫這個媒材的各種可能性，非常推薦有空的時候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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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起過去，〈嵌合蟻篇〉最顯著的變化就是大量的旁白文字，最直接的影響當然是
增加了閱讀負擔和時間——於是這就直接涉及「四個時間」的問題，前兩個時間是「故事
時間／敘事時間」，也就是敘事的詳略區別：我們可以用一句話說完十年的事情，也可以
用十句話說一秒鐘的事情。後兩個時間是「客觀時間／主觀時間」，指的是閱讀的實際花
費時間和感受時間：越多的內容當然要花費越多時間，但是在感受上不一定會有相同主觀
時間的流逝。

　　而會導致後者差異的，最直接的就是「信息」的呈現方式，同樣的文字，密集的和鬆
散的感受會不同；對話還是旁白感受也會不同；是描述環境資訊還是描述心理活動感受也
會不同。更別說，畫格的開闔還有對話框的節奏和視覺引導了。但這還僅僅是「形式」層
面，在「內容」層面，冨樫更幫拿酷戮設計了「天上不知唯我獨損」的能力：這個能力實
在精彩，在設定上，只要能力發動，敵人就不會受到被拿酷戮的攻擊傷害，而是把傷害換
成數字，並且每十秒進行複利計算，只要當成受傷害總量超過對方的氣量（漫畫設定，可
以簡單理解成個人的體力）就會破產，強制對方進入無法使用能力的狀態（小傑就是中了
這個能力所以修練章後段需要奇犽保護）。

　　這個能力乍看複雜（因為複利計算），在剛登場的時候，也真的被弄得很複雜。

https://i.imgur.com/4UA1FoW.png

　　但是，仔細深究卻會發現，這是個非常「溫柔」的能力：在戰鬥的時候，敵我都不會
因此受傷，破產的下場也僅僅是三十天無法使用能力。有著飛機頭小混混外表的拿酷戮居
然有如此溫柔的能力，這是設定的反差（當然這也是老梗了，《JOJO奇妙冒險》第四部的
東方仗助也是如此），可是更加驚人的是這個能力在侵入作戰的效果——除了大量旁白加
入延長主觀時間，還有敘事時間的大幅延長（例如No.263的故事時間只有0.1秒，No.264
到266的時間只有3秒）能夠知道這些資訊是因為冨樫直接在畫面標上了侵入作戰開始的時
間，同時「天上不知唯我獨損」每十秒會計算一次，並且配合能力設定，我們又知道這個
計算會有個上限，而具體的作戰計畫就是拿酷戮發動能力，秀托拖延時間直到敵人破產。

　　被刻意延長的時間，加上一個實時存在和一個定時提醒的計時器，在搭配一個不知道
何時到來的最後時刻，我們終於理解拿酷戮面對擁有壓倒性力量的尤匹，內心是如何的絕
望。

https://i.imgur.com/cIyVK8R.png

　　除了時間，旁白另外涉及的是「觀點」的處理，這又可以分成兩組觀點，首先依照敘
事者區分的「旁白／對白」，其次是按照資訊內容的「客觀／主觀」，客觀對白就是對話
，主觀對白就是獨白（在漫畫裡面又可以分成內心文字和無聲獨白兩種）；客觀旁白就是
描述動作或設定，主觀旁白則是全知第三人稱視角，可以直達角色內心——在〈嵌合蟻篇
〉最特別的就是由此組成的三個層次的「對話」，角色用對白相互對話，各自內心又有獨
白在向自己對話，然後全知的旁白又對這些獨白進行補充和詮釋，而他對話的對象則是讀
者。

　　這和香港漫畫的模式其實不大相同，港漫的旁白更多的是客觀旁白，描述招式動作，
然後讀者其實看圖就知道了，這種旁白完全無法發揮漫畫的優勢，只是重複拖沓，而沒有
加乘作用。

　　同樣是對戰尤匹，雖然計畫室秀托拖延時間，拿酷戮伺機而動，但是無法坐視同伴身
陷險境，拿酷戮現身向尤匹叫陣，這是對話；然後內心獨白是這樣可以讓秀托脫困；旁白
則是對拿酷戮的心理活動進行評論和帶出轉折。

https://i.imgur.com/y6GOdNW.png

　　而說到觀點，前面提到的是「文字」的觀點轉換，這在小說也可以做到，只是漫畫可
以用圖像輔助進行快速的觀點轉換。這在入侵前的No.260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首先從秀
托開始，因為畫面安排和文字內容，我們很輕易就知道「他們兩個…都很冷靜呢…」是秀
托的獨白，然後下一格鏡頭直接進入他的「主觀視角」看向奇犽，同時也更進入秀托的內
心。

　　接著拉回來，鏡頭轉換帶到拿酷戮，同時秀托的獨白也從內心文字變成無聲獨白，而
內心文字直接變成拿酷戮（寇魯多是之前遭遇的嵌合蟻，變色龍梅雷翁和章魚伊加路哥是
中途加入的夥伴），在這裡同樣是進入「主觀視角」再拉出，鏡頭轉換帶到小傑——然後
是奇犽、莫老五、諾布、梅雷翁和伊加路哥，各自的心思，在作戰的前夕翻騰。

https://i.imgur.com/U9nBRWU.png

https://i.imgur.com/nT7Set9.png

https://i.imgur.com/4usQG3D.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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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都說到了鏡頭移動，這邊直接往後跳到蟻王和會長的對決吧，整個入侵作戰最受
矚目的兩場捉對單挑之一，我們可以發現冨樫在處理動作場面的時候，其實不那麼在意鏡
頭移動和視線引導。

　　右上第一格是「出格」的蟻王，往下連接到第四格尼特羅擊飛蟻王，然後蟻王踩踏柱
子再次攻上，這裡的移動路徑把視線帶到左邊，第六和第七格尼特羅的位置和又一次擊飛
連成一線，這其中不穩定的話格也營造了動態，第九格插入旁白，節奏回緩——整體算是
十分流暢，可是如果考慮鏡頭視角，會發現畫面給人更多的是「概念式」的資訊，蟻王的
進攻、兩人交手、尼特羅回擊，雖然都有畫面卻略顯抽象，而不像是我們正在「看著」這
場戰鬥。

https://i.imgur.com/Wrt7XsJ.png

　　這裡就不得不舉出別的作品做例子，但還好這是《七龍珠》，而蟻王的造型就是來自
賽魯，而嵌合蟻的「攝食交配」也像極了賽魯的吸收能力，只是後者是賽魯對他人的直接
吸收，前者則是女王在生殖過程的作用，所以也不算是離題吧。

　　下面是〈賽魯遊戲篇〉悟空和賽魯的交手，我們可以看到非常清晰的動線安排：第一
頁開始，跟隨賽魯由右往左，再往右下然後返回左上。而更重要的是，第一格和第二格是
相同鏡頭的連續動作，第三格配合動線切換鏡頭，第五格是第三格的反拍，然後第六格拉
近製造高速逼近的效果。第二頁的前三格，更可以看到鏡頭跟隨氣攻波移動直至被擊飛的
微妙軌跡，第四和第五格配合動作切換鏡頭，第六和第七格也是，同時還都能符合閱讀動
線所要的視覺引導。

　　這種「動作開始＆結束／鏡頭切換」和「打擊＆擊飛／視覺引導」的組合，需要非常
精妙的設計（當然也許對鳥山明來說這已經內化成不假思索的本能），閱讀感受更是酣暢
淋漓。

https://i.imgur.com/LqdcPST.png

https://i.imgur.com/OqPxbMT.png

https://i.imgur.com/JYzh5u9.png

　　但是冨樫從來就缺少這些，他更喜歡展現「瞬間」的藝術：瞬間消失的敵人、瞬間切
換的畫面、瞬間反轉的情節。而過程對他來說，似乎並不那麼重要，在尼特羅和蟻王的戰
鬥，他甚至大量使用了抽象的圖案和符號取代動作描寫。

　　有人說，這是因為早期的冨樫「畫技」侷限所致（這裡主要是指人體透視），雖然他
的造型能力始終優秀，卻也無法彌補這個短板，早期作品只好大量用結束瞬間取代過程—
—這卻也讓他另闢蹊徑形成獨特風格，而如今也許更成為了他的習慣和偏好也說不定。

　　雖然他也不是沒有描寫過程的例子，像是《幽遊白書》裡面，大家津津樂道的飛影和
時雨一戰，但是仔細看看就會發現，裡面的鏡頭其實也就三個，側拍雙方，還有正拍（只
是有沒有拍入背影的區別），而且每個重要的「瞬間」都會插入表情特寫，最後同樣是以
瞬間結束。也因此某種程度上，有著早期套招式功夫片的趣味。

https://i.imgur.com/V3VFhKw.png

https://i.imgur.com/H3rCCCu.png

https://i.imgur.com/IEHy6GL.png

https://i.imgur.com/Rd0JMal.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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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來談談我們的兩位主角：小傑和蟻王。

　　有人從「坐姿」提到兩人的對照，分別是蟻王面對尼特羅的時候提議對話的坐姿，還
有小傑接受彼多的請求決定等待的坐姿。尼特羅是前來討伐蟻王，同時滿足自己戰鬥的慾
望，是私慾先於大義，但重點都是尋求戰鬥，蟻王則是希望用對話尋求共識（雖然還是由
他統治，但他不會屠殺人類），然後才被尼特羅以「真名」為賭注逼迫出手；在小傑這邊
，想要戰鬥的還是人類，希望對話的仍然是螞蟻——因為彼多必須要治療受傷的小麥。

　　小麥是誰？脆弱的盲女，軍儀棋的冠軍。

　　只有她，雖然只是在棋藝，完全壓制了嵌合蟻族群之頂點，應該是完美無缺的蟻王—
—在這邊，很多人會想到蟻王和尼特羅的戰鬥，尼特羅雖然達致人類個體的極致，卻仍然
不敵族群頂點的蟻王（嵌合蟻的全部都集合在蟻王的身上），但是這不代表人類只是個體
的散沙，人類的群體同樣有無與倫比的成就（進化），那是寫做惡意讀做進化的產物，薔
薇炸彈。人類終就戰勝了螞蟻——但事實並非如此，蟻王在護衛的幫助下復活了，因為他
是族群之頂點，不只是個體能力集合了過去女王「攝食交配」的精華，更是每個嵌合蟻個
體都會為了他奉獻所有。

　　真正戰勝蟻王的，還是小麥這個脆弱的盲女。

　　雖然蟻王曾經在思索過後，認為軍儀不過是遊戲，暴力才是真正的力量。於是一掃被
小麥壓制的不快和迷茫，決定親手殺了小麥…，但是迎接蟻王的卻是意想不到的景象。

https://i.imgur.com/GpGopwz.png

https://i.imgur.com/IgKdOvC.png

https://i.imgur.com/BV4Zpoa.png

　　對我來說，這才是蟻王這個角色真正覺醒的瞬間，不是前面詢問自己的名字，或是最
後選擇不再是王，而只是梅路艾姆（有趣的是，小傑逼問彼多為什麼治療小麥的時候，他
說如果小麥死了，王就不再是王，但也正是小麥，讓「王」不再是「王」。）

　　那麼蟻王和小傑的關係呢？他們本質相似，也都經歷成長，卻又做出完全相反的選擇
：蟻王學會放下暴力，擁抱愛；小傑卻被仇恨侵染，只為尋求終將自我毀滅的力量。但是
更加直接的證據，其實是小傑對王心理的掌握——這是兩人在整個〈嵌合蟻篇〉裡面，僅
有的不是交會的交會。

https://i.imgur.com/xFnkjrW.png

　　其實嚴格來說，小傑猜錯了。蟻王自殘是因為他想用心理戰術動搖小麥，卻反被對方
的態度震懾，因此蟻王的自殘部份是出於尊重，部分則是自尊的不容許（居然意圖使用這
種小技倆面對值得尊敬的對手），前面提到的心態轉變是遠在這之後的事情。

　　但這並不重要，因為這已經足夠讓我們察覺「蟻王／小麥」和「小傑／凱特」的兩組
對照，最明顯的是，小傑也同樣為了補償自己的錯誤，在和彼多的戰鬥「自斷」手臂。只
是小傑面對彼多，他只知道用暴力威脅；而在後來，蟻王面對藏匿小麥的龐姆，他選擇的
卻是乞求。

　　有意思的是，在彼多面對小傑的時候，他同樣是選擇乞求小傑讓他治療小麥，為了表
示誠意，他同樣弄斷了自己的手臂——在三護衛裡面，彼多是最為蟻王「自我」著想的，
王的願望，就是他的願望。這也導致某種程度來說，他的行為，就是王可能選擇的行為—
—我們或許可以說，這兩場對峙的雙方，其實就是小傑和蟻王。

　　也就是，他們自己。

https://i.imgur.com/3ALUpgT.png

　　至少在整體的層面來說，的確就是這樣。整個〈嵌合蟻篇〉的真正敵人，幾乎都是「
自己」，不管是個體內部的思想掙扎，還是群體內部的意見分歧。最慘烈的戰鬥始終不是
發生在敵我之間。小傑和彼多戰鬥不是為了什麼，而是「不能原諒自己」，最後也是他自
己選擇了同歸於盡的戰鬥方式；蟻王的做法不同，但他也是為了獲得「自己的名字」才和
尼特羅戰鬥，最後被迫拖進尼特羅同歸於盡的自殺攻擊。

　　在故事最後，小傑沒能就回凱特，躺在病床上面不死不活。蟻王找回了小麥，也得到
了自己的名字，也和小麥走完了心滿意足的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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